第65章 命门(六)(2 / 2)
楚识夏不以为然,“他们俩在哪说话呢?”
“水阁。”
——
“水阁这东西,还得是江南为妙。”
裴璋摇晃着扇子,侃侃而谈,“北方太过严寒,若是冬日池水结冰,便过于冷硬。江南冬日落雪而水面依然,枯荷支离,白雪霏霏,别有一番风味。”
沉舟只是听着,一声不吭,却也没有离开。
他和裴璋就在这里坐了一天,期间拢共有三拨刺客来送死,或弩箭远攻,或近身刺杀,或投以毒药。沉舟像是有未卜先知之能,屡屡化解危机。
裴璋像滴落入海水的血,吸引得群鲨前仆后继地撕咬。
沉舟在心里又给裴璋添了一笔,这人的命看上去很贵。
“楚小姐回来了。”裴璋看向踏上桥面的楚识夏,语带笑意。
“你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杀我吗?”裴璋忽然扶上沉舟的肩膀,说。
沉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救裴璋,仅仅是因为秋叶山居死人了,楚识夏会很麻烦。
沉舟正要拧着裴璋的手把人砸在地上,让他知道跟人自来熟是有代价的,就听见裴璋慢条斯理地说:“我知道你不是楚氏的少爷。守好你家大小姐,否则今日之我,就是明日之她。”
沉舟瞳孔一震,转头看着裴璋。
“她没告诉你吗?”裴璋笑盈盈地说,“我暗中拟定了《军制改革十奏疏》,现在有许多人想我死。这十条奏疏也有她的份,若是让他们知道了……”
楚识夏何止没有告诉沉舟,她把这件事瞒得严严实实的,不透一点风声。
“她当真珍重你。”裴璋感慨道。
沉舟的身份不知道是楚家豢养的刺客还是暗卫,却能自由行走,得楚识夏贴身侍女尊重维护。楚识夏又不曾将眼下局势如实相告,分明是不想对方以身涉险。
爱护之心昭然若揭。
“你们在说什么?”楚识夏走到两人跟前,却只看着裴璋。
裴璋两手一摊,极为无辜道:“我与沉舟公子聊得投机,多说了两句各地风物而已。楚小姐莫不是怕沉舟公子心性单纯,被我欺瞒哄骗吧?”
沉舟修的是闭口禅,不想说话的时候就是个小哑巴。他才认识裴璋不到一天,断不可能对他推心置腹。
“哪里的话,裴公子为人我信得过。”楚识夏笑着一抬手,是个“请”的姿势,“陛下赏了我一些雨前龙井,裴公子可愿赏脸?”
闹脾气的人只是盯着她,不说话。
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
一壶好茶煮就,屋外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穿林打叶声,就着这壶好茶,也是上天作美了。”裴璋浅尝一口茶水,称赞道。
“裴公子有话想跟我说,有千百种方法,何须劳动陛下?”楚识夏将滚水泼在阶下,玩笑般说。
“陛下多疑,我不得不防。”裴璋拢着袖子,长叹一口气道,“拟定策论之时,我与楚小姐相谈甚欢,一见如故。这才想借秋叶山居屋檐躲雨,顺带和楚小姐一叙。”
“裴公子还请有话直说。”楚识夏看着他,眼神明亮锋利,“我们云中一马平川,不似关中胸有沟壑,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的话术。”
“可你在陈家诓骗摄政王出兵时,可不像不精于此道的样子。”裴璋撇去茶沫,微笑道。
楚识夏冷冷地看着他,没说话。
“我当时便很奇怪。”
裴璋叹气道,“你是个人质,无论谁做皇帝,摄政王倒台与否,对你而言都没有差别。朝中这些人,个个忌惮北狄兵强马壮,才捏着鼻子忍了楚家这么多年,又不敢全然放任楚家势大。你最好的做法就是置身事外,莫要引火烧身。”
楚识夏越跋扈越不可理喻,捏在朝臣手中的把柄就越多,他们就越放心。她本应在帝都中醉生梦死,荒唐度日,糟践楚家的名声换取喘息之机。
“但你居然要救皇帝。”裴璋笑笑,指尖被滚烫的茶杯烫得微红。
“裴公子慎言,”楚识夏冷淡地说,“勤王救驾乃臣子本分。”
“你是他白家的臣吗?”裴璋反问,他自顾自地往下说,像是看不见楚识夏冷凝的神色,“楚小姐当时那个样子,倒像是宫里有你不得不救的人。”
兵乱之际,人人都在权衡利弊,显得楚识夏一腔热血的模样像个莽夫。
“你勤王救驾,还可以解释为陛下倚重楚家,若太子继位,楚家境况更加艰难,你不得已而为之。”
“但,《观音大士图》被窃一案中,你为四皇子出头,又是为何?他一个生母不知姓名的皇子,在陛下跟前连句话也说不上,你图谋他什么?”
裴璋举起茶杯,像是杯中满载美酒,“你又为什么非进宫救他不可?”
楚识夏端起茶水一碰他的杯子,冒着热气的茶水溅了裴璋一手,人五人六地说:“裴公子喝茶喝醉了吧?”
裴璋岿然不动,笑道:“你我不妨再坦诚一些。”
“你就不怕我让你死在这里?”楚识夏对着窗外一抬头,“我只要把沉舟撤走,你小命难保。我最多落个陛下的埋怨,伤不了筋动不了骨。”
“你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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