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乔姬(三)(2 / 2)
船上的灯被拍灭了。
阿大沉浸在飞来横财的喜悦中,心想着这笔价格不菲的小费是否可以私自昧下一些,反正雇主也不知道他得了这样好的运气。如果有了这笔钱,也许就可以……
阿大咽了口口水,想着那女人柔软的腰肢和手臂,浑身都热了起来。
船上忽然传来一声闷响,随即是什么东西被刺穿的声音。
阿大一愣,忽然惊觉这船上是否太安静了一些。
这一片都是做暗娼生意的,入夜便有高高低低的呻吟缠绵起伏,野猫叫春似的挠着人的心肝。但这出手阔绰的客人上船以后,船上连脱衣服的窸窣声都没有——简直像是没有活人。
阿大的心脏砰砰乱跳,吹亮风灯,小心地凑近了船,“客人,灯怎么灭了,要再点一盏吗?”
船上没有声音,没有女人软绵绵的呻吟,也没有男人野兽似的粗喘。若是寻常客人被打搅了好事,劈头盖脸一顿斥骂都是轻的,但船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股血腥味冲进了阿大的鼻腔。
阿大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必揭开船帘,风灯已经照亮了缓缓从船舱中流出来的血。
一个人要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流这么多的血?想必是像畜牲一样被人割开了喉管或者捅破心脏,再被挤压全身血管,从而将血全部挤出来。
阿大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船帘便被人从里面掀开了。
一柄带血的断剑挑开了船帘,赤裸着上半身的女人躺在地上,雪白的胸口整片被血染红,眼睛直直地瞪着船舱顶。站在她身上的是个少年,斗笠被打翻在地上,露出了他的脸。
阿大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男人,肌肤远山新雪般的白,眉眼浓墨重彩。阿大一时间被他的美貌震住了,连恐惧都忘却。
“还有一个?”少年有些困惑似的,自言自语道。
阿大惨叫一声,转身便跑。
在他转身的瞬间,他的叫声也被掐断了。阿大只觉得手脚都不属于自己,无力地倒在了雨里。
风灯随之扑灭在雨中。
少年踏出船舱,从阿大的后脑里拔出了一根钢针,带着红色的血和白色的脑浆。钢针细细长长的,比他的手指短不了多少,整根没入阿大后脑,只露出半寸来。
少年捡回自己的斗笠戴上,离开了岸边。
潜伏在附近的影子一拥而上,将阿大和女人的尸体拖入船中,将火油倾倒在船上,一把火点燃。
火中一对男女交叠,他们从未如此亲密,死后却赤裸相对。只待明日天亮,市井中只会传说一个守船人强迫暗娼不成,恼怒之下杀死暗娼,争斗中推倒烛台以致船只被烧,沉入水中。
少年压低了斗笠遮雨,波澜不惊地跋涉在雨中。
——
沉舟回到那处暂时落脚的寻常院落,便从井中打上来一桶凉水。他脱去上身的衣衫,露出素白的身体,用整桶的凉水浇下,搓洗脖颈、胸口和手上的血迹。
天气转凉,又是深更半夜,冷水浇下去,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牙关打战。
但沉舟大气都没出,冷硬得像是一块玉石。
“你是最快回来的。”白袍的老者坐在檐下,不无赞赏道,“那个搜集情报的山鬼氏刺客并不好对付。”
沉舟没接他的话。
“你的剑,需要换一把么?”老者又问。
“杀人,一寸的刀刃就够了。”沉舟淡声道。
“你是不愿意用李卿白的剑法替九幽司杀人吧?”老者看穿了他,却不在意,“也好,剑圣跟我们这些刺客本来就沾不上关系。”
沉舟又陷入了沉默,洗干净身上的血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从严丝合缝的墙中抽出来一块砖石,里面藏着一只百宝匣。沉舟像是收集漂亮石头的孩子那样,在满满一匣子糖果中挑挑拣拣,最后吝啬地拣起一粒松子糖,含在唇舌间。
糖霜的甜蜜在舌尖化开,很快转为淡淡的酸涩。
一墙之隔,有马匹在雨中打了个响鼻。
沉舟站在敞开的房门处,呆呆地看着雨落中庭。他睡不着,索性便坐在这里看雨。
沉舟虽然也是诗书教养长大的,却并没有文人墨客的喜好,自然没有听雨穿林打叶的雅兴。风霜雨雪、四季阴晴对他来说大同小异,只有在那个人身边才被赋予不一样的、浅淡的情绪。
上一次这么大的雨,他抢了那个人给四皇子的烤红薯,然后两个人肩并着肩踩着雨水回家。
她说,四皇子才是外人。
老者却误会了沉舟的意思,解释道:“隔壁是从帝都来的商队。”
沉舟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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