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血海棠(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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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秋海棠种在我家院子里几十年了,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奇景。”叶家二小姐温温柔柔地说,“偏生就是三天前的夜里,下人巡夜的时候,眼看着这一院子的秋海棠全开了,以为是自己做梦呢。”

“海棠花反季而开,这是什么兆头?”有人好奇地问。

“什么兆头不兆头的,家父不信鬼神之说。”叶二小姐笑着说,“只当是个奇景,邀诸位姐妹来看个新鲜罢了。”

楚识夏嘴角浮现一丝微妙的笑意。

秋海棠种在叶家的院子里,墙高院深的,别说是冬季开花,就算结出个仙女来,只要叶家不想让人知道,就不会传得大街小巷都是。

叶家玩的什么花样?楚识夏心生疑窦,太子相看个未婚妻人选,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吗?就算皇帝再不讲道理,也不至于不让儿子娶媳妇吧?

“好雪好光景,瑞雪兆丰年,不说这个了。”叶二小姐抬手唤来侍女捧上笔墨纸砚,“我早就技痒难耐,不如借天公美意,以此秋海棠为题,一抒诗兴如何?”

侍女懂事地说:“男宾席那边也正有此意。”

这是重头戏要开始了。

楚识夏知道这种弯弯绕绕,若是两家男女情投意合,郎有情妾有意,借着这种场合以诗歌相和,暗表心有灵犀,进而定下婚约也是顺理成章、一桩佳话。

只是不知道白焕看上了谁,要如此周折迂回地求娶。

楚识夏读过前朝文学大家的诗词歌赋,也拜读过当代文豪的笔墨,勉强熏陶出几分品味,写诗却是敬谢不敏。

她本是等着看热闹,谁料叶二小姐眼波流转,捏着兔毫笔递到她眼前,笑盈盈地看着她。

“我就不必了,”楚识夏婉拒道,“我不通文墨的。”

“只是玩闹而已,”叶二小姐柔和又令人无法拒绝道,“楚大小姐莫不是不屑与我等以文会友?”

楚识夏只道这叶家一个比一个心眼子多,马蜂窝似的。她微微叹气道,“岂敢。那墨雪就献丑了。”

席面上每个小姐面前都摆了笔墨纸砚,纷纷苦思如何展现自己的才情。外头的雪一层层堆叠,纷纷扬扬像是永远也下不完,席中炭火发出轻微的爆响。

楚识夏就着羊肉的香味,提笔凝神不过三个呼吸的时间,便自信地下笔。

坐在楚识夏身旁的女孩倍感压力,偷偷去瞄她的纸张。只见楚识夏笔走龙蛇、龙飞凤舞地——画了一幅画,星星点点的墨迹充作一簇簇花团,高墙下人影纷纷。

画技不能说是高超,只能说一般,甚至透着点潦草。

女孩忍不住笑出了声。

楚识夏泰然自若地将画扔到侍女捧着的盘子上,连个名字都没落。

叶二小姐一番算盘落了空,心中略有微词,却不好说什么。她只道楚识夏粗鄙无文,却仗着楚家军功在帝都横行无忌,还要在叶家为宾客,心中很是看不上。本想借此让楚识夏出个丑,一抒心中恶意,却一拳打空。

“男宾那边,四殿下也画了一幅画呢。”嘴快的侍女说。

“我与四殿下如何能比,”楚识夏笑道,“略为诸位尽兴罢了。”

女孩们的诗作陆陆续续写好,侍女誊抄一份送到男宾席上,叶二小姐则亲自为众人朗诵了一番。帝都的高门贵女自小熟读诗书,便是愚笨也不至于胸无点墨。就算是那几位出身平平的民间女子,也颇有几分才学。

“朱门皆叹胭脂泪,金枝不怜冻死骨。”

此言甚利,此气甚凶。

肃杀之意力透纸背,令人闻而生寒。

饶是楚识夏听了,也不由得抬头。

“霍小姐不负才女之名,倒是把我们这些富贵闲人都骂进去了。”叶二小姐脸色僵硬片刻,笑着打岔想把话题带过去。

楚识夏顺着众人的五彩缤纷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白衣女子独自坐在人群之外,静默地喝茶,面对叶二小姐递的台阶也不假辞色。她并非绝色,容颜甚至称得上寡淡,却有一股别样的凛冽美感。

帝都中并没有大富大贵的霍姓人家,楚识夏听都没听过这位才女的声名。

“是江南的霍家吗?”

“如此心高气傲,还能是哪个霍家?”

“看她目下无尘的样子,纵然她父亲享誉江南,不也是个下野的闲散人吗?”

楚识夏猛地想起来了。

江南霍家,一代三笔头,无一居高位。霍家人若是参加科考,这一年的春闱便不会是别的姓氏。但霍家人又偏偏没什么官运,这一代三个考上进士的人都在上任不久后挂冠离去。

纵然才名远扬,却无一人居庙堂之高。霍家在野之人,或多或少都在民间有些名声。

楚识夏小时候被按着抄过霍家家主霍建安的青词,抄得头晕眼花、昏头转向,一度对姓霍的深恶痛绝。

“叶二小姐谬赞了。”那少女冷冰冰地说,“文卿乡野之人,还看不习惯这帝都满眼的繁华。只道叶家张灯结彩办诗会,路边乞儿脚底一层层冻疮,不解也不愿解而已。”

叶二小姐再漂亮的笑脸也挂不下去了。

“秋海棠也看了,宴席也吃了,多谢叶小姐款待。”霍文卿起身道,“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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