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八)(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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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彦避而不谈,“问这个干什么?反正你不是在秋叶山居出生的。”

“是因为灵帝把你抱到宫里试长生不老药,所以你身体才这么差的吗?”楚识夏不管不顾地往下问。

太阳落下去了,房间里没有点灯,陷入一片晦暗。楚识夏背对着窗户,亮晶晶的眼失却了光芒,像是一对浑浊的萤石。她的语气在询问,却笃定得像是早已知道了答案。

楚明彦从床上坐起来,揉着太阳穴。

“谁和你说的?”

“是因为试长生不老药,所以大夫说你活不过二十五岁吗?”楚识夏的眼睛里湿漉漉的,像是下着一场暴雨,随时会冲垮堤岸。她不接楚明彦的话,仿佛已经在他的逃避中洞悉了真相。

楚明彦叹了口气,坦白说:“母亲怀着我的时候情志不舒,担惊受怕,我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病根。或许也有一些吃过术士丹药的原因吧,我不清楚。不管他们怎么说,我也活过二十五岁了不是吗?别乱想。”

房间里响起控制不住的抽噎声,楚识夏的心脏被撞得生疼,几乎要裂开。

“哭什么?都过去了。”楚明彦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淋漓的水痕。

楚识夏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打在楚明彦手背上。她咬着唇不肯抬头,生怕楚明彦看见她疼痛的样子。

“为什么……凭什么?”楚识夏哽咽着问,“楚氏不是功臣吗,不是世代镇守拥雪关吗,老爹当时不是在北征吗,守的不是他们白氏的江山吗?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楚识夏失控地砸碎了茶盏,身体颤抖不止。

刚生下来甚至没人相信他能活下来的婴儿,却因为术士的胡言乱语就要送到宫里试药。

“没关系的,”楚明彦轻轻地搂着她,摸着她的头,哄她,“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都不记得了。我都没哭呢……哥哥这一辈子的眼泪,你都替我流完了是不是?”

楚识夏放声大哭起来,眼泪浸透了楚明彦心口的衣衫。

“哥哥,梦机大师没了……可是我会保护你的。”楚识夏埋首在楚明彦胸口流眼泪,赌咒发誓般说,“我读过书,学过武,我也能替你分担家族的兴衰存亡,我也能守拥雪关,你不要有那么多心事……你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小的时候,楚明彦教她读“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跟她说文人墨客总喜欢打造“祸水”来为昏聩暴虐之君开脱。

楚明彦说,在这个世道,女子不似男子可以读书习武、出将入相,所以也不必为天下兴亡承担责任,更不必担“红颜祸水”这样沉重的罪名。大多数女子被当做货物,而不是一个人,这是世道的悲哀,而非女子的过错。

我读过书,学过武,我可以去守拥雪关,我也可以守着楚氏的兴衰,守着你和二哥。

我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

楚识夏太恐惧了。

她怕楚明彦再像上一次一样,活生生地把自己熬死。这盏生来微弱的灯不停地被添着灯油,却像是永远也填不满,早晚要连油带灯为云中、为楚识夏和楚明修烧得干干净净。

楚明彦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小时候哄夜哭的婴孩入睡,轻声道:“可是大哥怎么舍得。”

我知道你可以做到,可是我怎么舍得你去出生入死?

隔着一扇门。

楚明修敲门的手停在半空中,另一只拿着烛火的手稳得像是石头。直到滚烫的烛油落到他手上,他也没有动作分毫。

“灵帝”、“试药”两个词像是刀枪剑戟,把他的心脏戳成了个四面漏风的马蜂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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