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白璧案(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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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温暖干燥,鬼市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妙的腥臭味。

沉舟从石阶上缓步走下,身上的阳光一点点被收走,阴冷的风直扑面门而来。沉舟脸上扣着银色鬼面具,身上罩着黑色披风,走在鬼市里也没有人看他一眼。

鬼市处于地下,原本是帝都的地下水渠网络,渐渐被贫苦无所依的百姓改造成居所,再后来便是无数见不得光的交易转移至此。巨额的金银在天子光辉照耀不到的地方流通,鬼市的居民却依旧贫穷,坚实的青砖将风雨和阳光一同遮蔽。

沉舟走过混乱曲折的小巷,几个肤色苍白的孩子趴在水渠边捞螺蛳。他停在一间空空如也的小棚子外,棚子里只有一张简陋的桌子,铺着笔墨纸砚。沉舟伸手拈了一下之上未干的墨迹,转身走向捞螺蛳的小孩。

“你找谁?”小孩不怕生,活泼泼地问他。

“秀才。”沉舟从腰间掏出一粒碎银,抛给小孩。

“他不在。”

“去哪了,”沉舟心平气和地问,“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小孩捏着碎银,非常熟练的咬了一口,满意地收入囊中,“你要找他,可以留个地址,他回来了我告诉你。”

“是吗?”沉舟大步走向孩子们中间,抓住转身欲逃的一个小孩,扯落他的帽子,露出一张与矮小身形不符的成年男人面庞。

“恐怕他不会愿意见我。”

沉舟抓着他的手把他提了起来,侏儒奋力地挣扎,惊恐尖叫起来。一群孩子见这桩两头吃的买卖败露,连忙作鸟兽散。沉舟不顾侏儒的踢打,把他严严实实地捆起来扔进棚子里。

“你是怎么发现的?”侏儒动弹不得地倒在地上,尖声咒骂沉舟。

“这桌子太矮了,”沉舟伸出剑柄敲了敲桌面,“分明是给孩子用的。那群孩子看见银子眼睛都发光,只有你头也不回地抓螺蛳。你不会觉得自己很高明吧?”

“九幽司的刺客,大白天也杀人?”侏儒骂累了,终于开始害怕,“谁要我的命,我出双倍价钱,你把他杀了。我也有钱!”

“有个人,在你这里买了篇文章。”沉舟意简言赅道。

侏儒眼珠子一转,拿起乔来,“找我买文章的人多了去了,就是状元、探花也不少。你说哪个?”

“我刚进鬼市你就连滚带爬地躲起来了,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为谁来的?”沉舟拔出几寸剑锋,贴在他的脖子上,“我知道人身上有很多地方,可以一直放干全身的血而不会令其中途死亡,你要不要试试?”

“是那个殿试的题目是不是?”侏儒立刻坦白,蠕动着离开剑锋两寸,谄媚道,“我记得,是个大家公子的仆人来买的,好生气派!虽然我没有留下文稿,但我记得那篇文章的每个字。”

“错一个字符,我挑你一根手筋。”沉舟挑断他手脚上的绳索,淡淡地说,“写吧。”

侏儒立刻开始磨墨,点头哈腰道:“好嘞,我办事您放心。那位公子就是被您的雇主抓进去的吧?我就是做点小本生意,我把文章给您,您可别回头来取我的小命啊!”

“你老老实实的,我不杀你。”沉舟用剑柄敲敲他的脖子,说,“但你要是在文章上做手脚,我就把你的血放干了吊在十八楼上。”

侏儒打了个哆嗦,赔笑道:“不敢不敢。”

——

沉舟把侏儒和文章一起带回了秋叶山居,侏儒被堵住了嘴,一路上呜呜咽咽地咒骂沉舟说话不算话。沉舟充耳不闻,干脆利落地把他扔给程垣。

“文章是他写的?”程垣震惊不已。

侏儒蹭在程垣的盔甲上,把堵嘴的抹布吐掉,破口大骂道:“看不起谁呢?你长那么高,你会写文章么?若不是我生来矮小,金銮殿上夺魁的人说不准有我一号!”

程垣被他喷了一脸的唾沫,手忙脚乱地又把他的嘴堵上。侏儒扭来扭去地躲避,对着沉舟的背影骂道:“我不是把文章给你了吗,你抓我来干什么!你们九幽司不是一诺千金吗?”

“等我确认文章一字不差,自然会放了你。”沉舟理直气壮,“不然事情有误,我去哪里抓你?”

“你!”侏儒气结。

沉舟扭头离开了,侏儒气得哇哇大叫。沉舟在院子里找了一遍,没见到楚识夏的踪影,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他用冷水冲了个澡,扯动嘴角时忽然尝到一丝血腥味。

沉舟伸手一抹,发现是嘴唇开裂了。春日温暖干燥,嘴唇干裂出血的事常有。

他不甚在意地回到卧房,却发现桌上放着一盒切好的水果。沉舟的院子没有人伺候,更没有人敢自作主张地进他的卧房——除了楚识夏。水果旁边放着一盒油脂,是阕北人冬日受冷,手脚嘴唇开裂时用来擦拭的。

果子削皮切块,下面用冰水湃着,保持水果的新鲜多汁。沉舟叼起一块果子,甜滋滋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心口,心情雀跃地给自己擦头发。

——

宣政殿。

程垣步履匆匆地进门,群臣、皇帝、白焕和白子澈都在场。程垣跪倒在地,将一只匣子奉过头顶。皇帝身边的内侍接过匣子打开,礼部官员也取出沈明被封存的试卷。

看过两份文章之后,礼部官员扑通一声跪地,又惊又怕道:“回陛下,两份文章一字不差……甚至连字符断句都一模一样!”

殿试的试卷一直封存在太学殿,除了封闭改卷的考官之外,只有考生本人知道他们写了什么。如果不是沈明发疯把自己的文章贴得到处都是,那就只能是文章的真正作者身在太学殿之外。

皇帝脸色阴沉地接过卷子,扫了两眼,道:“替沈明作弊的人呢?”

程垣面不改色心不跳道:“那人是个混迹市井的骗子,畏罪潜逃了。臣办事不力,请陛下责罚。”

“那人未必知道这篇文章所为何用,不知者不罪,还请陛下息怒。”

御史张圭排众而出,义正言辞地开口:“如今最重要的是,殿试考题是如何泄露出去的。科举筛选的是帝朝人才,臣子是国之重器,科举考试不容有分毫作假。此人居心叵测,科考舞弊是祸国之举,还请陛下严查。”

宣政殿上的庄党一言不发,看张圭的眼神恨不得把他扒皮抽筋。自从江南归来,张圭的名望水涨船高,虽然官职没有再往上升,却时时被称赞“铁骨”。天牢里一帮排队等着被砍头的,没日没夜地诅咒张圭早点死。

白子澈八风不动地和白焕并肩站在一起,心想,现在咒张圭早点死的人又多一批了。

“那就让大理寺来查此案吧。”皇帝轻飘飘地说。

白焕眼皮一跳。

——

裴府。

“陛下不会让齐王殿下来查这个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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