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画中仙(一)(2 / 2)
白焕默默地喝茶,连日以来焦灼的心绪在这杯茶水下越烧越烈。白焕注视着皇后沉静的面孔,忍不住问:“母亲,容妃有身孕了吗?”
皇后一愣,摇摇头。
“她……不会再有身孕了,是吗?”白焕迫不及待地想要求证。
“容妃不会再有身孕,绝对不会。”皇后笃定地回答。
白焕脸上的仓惶令皇后疑惑又不安,皇后罕见地伸手盖在他的手背上,流露出一点身为人母的温情来。白焕的掌心里都是冷汗,因为辗转难眠,眼下泛着乌青。
“你怎么了,”皇后问,“出什么事了吗?”
白焕强忍住了没有说出口,摇头道:“没事,是我想多了。”
“容妃……那张脸,你外祖是不会允许她诞下皇嗣的。”皇后语带哀怨和不忍,叹息道,“容妃对你不是威胁。反倒是白子澈,如今声望甚高。你要多注意他。”
“母亲,你有后悔过养大白子澈吗?”白焕盯着皇后,问。
皇后垂下眼睛,过了很久才回答:“没有。”
“为什么?”
皇后笑容凄切地抬起头来,望向佛堂中的神龛。
“我、我们陈家做的错事,已经够多。后世史书上,必定指我们陈氏为乱朝佞臣。我就算一生侍奉神明左右,也洗不清陈氏的罪孽。纵然白子澈阻你、妨你,也是我们陈氏命中有此一劫。”
皇后轻声说:“时也,命也。”
——
楚识夏等了好几天,一直等到临近中秋节,也没见三皇子发难,就连一贯闻风而动的御史也静悄悄的。裴次辅从内阁递出来消息,没有任何一封弹劾楚识夏的奏折,蠢蠢欲动的御史都被白焕按下来了。
“真是见了鬼了。”楚识夏琢磨道,“难道我一巴掌给他打出内伤来了?他不会是在宫里磨磨蹭蹭地等伤势变严重,准备到陛下面前撒泼打滚讹我吧?”
裴璋来秋叶山居送中秋礼,顺路给沉舟带了一盏兔子灯。沉舟表面上不感兴趣,等到裴璋和楚识夏开始谈话,便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兔子灯抱到角落里,时不时伸手戳一下。
“你不是就打了他一耳光吗,”裴璋也有点震惊,“有内伤这么严重吗?”
“我虽然喝得有点多,但还没有失去理智。”楚识夏扶额,“我确定我没下那么重的手,否则他都不能四平八稳地走回去。”
“在三皇子的事上,白焕从来不会善罢甘休。”裴璋沉吟片刻,道,“那天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楚识夏一哽,目光不自然地瞥了一眼玩兔子灯的沉舟,斩钉截铁道:“没有。”
裴璋挑眉。
“没有。”楚识夏笃定道。
“好吧。”裴璋起身,对她拱手道,“中秋安康。宫宴你也要去吧?”
“要去的。”楚识夏说。
“那就宫宴见。”裴璋笑笑,告别离去。
裴璋送来的东西很多,裴家的厨房做点心很有一手,用料并不昂贵,但胜在精致。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药囊和珍奇药材,以及颇具巧思的小摆件。
沉舟小心翼翼地捏着那个兔子灯,转来转去地看,生怕一用劲就把它脆弱的竹子骨架捏断了。楚识夏从食盒里拿起一块莲花酥,喂到沉舟嘴里。沉舟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拎着兔子灯给她看,眼睛亮亮的。
“真可爱。”楚识夏夸奖他。
“可爱的东西都容易坏。”沉舟抱怨道,“这个是送我的吗,我要放哪里才好?”
楚识夏回想片刻,沉舟却是一身要命的麻烦,是个并不瓷实的漂亮花瓶,易碎而不自知,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沉舟没有得到答案,奇怪地看她一眼,兀自思考起来。
“沉舟,你以前见过白焕吗?”楚识夏问。
“我见过他,他没见过我。”沉舟头也不抬地回答。
白焕奇怪的态度总让楚识夏觉得不安,她决定在宫宴上再试探他一次。
——
陈宅。
“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了?”
摄政王修剪着金球菊的枝叶,颇为惬意自得的模样。陈伯言在摄政王身后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只白玉九连环,玉环叮叮当当地响。白焕脸色不太好看,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
“伯言做事太过毛躁。虽然徐砚没死,对我们的大局没什么动摇,但我还是想让他磨炼磨炼心性。这九连环他已经解了多日,毫无进展。阿焕,你可有思路?”
白焕摇摇头,说:“外祖,我有话对你说。让陈伯言先下去吧。”
陈伯言面露不满,但摄政王拦住了他,用眼神示意他离开。亭子里只剩下白焕和摄政王两个人。
“你怎么了,生病了?”摄政王仔细端详他的脸色,问。
白焕摇摇头,说:“外祖,当年那个女人,她生下来的是个儿子还是女儿?”
“儿子。”摄政王微微正色,心有灵犀地没有问他“哪个女人”。
“那个孩子死了吗,你让谁杀的他?宫女、宦官、还是你的亲信?”白焕抬起眼睛,眼球上一层鲜红的血丝,“有没有可能,他没有死,平平安安地长大到如今?他一直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都没有发现。”
“你见到谁了?”摄政王放下剪子,神色严肃地问。
白焕头疼欲裂,捂着额头重重地跌坐在椅子里,深吸一口气道:“我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一定是那个女人的孩子……父皇心心念念、满怀期待的那个孩子。他还活着,他没有死。”
“容妃只有三四分神似,就盛宠不衰这么多年。外祖,你防备容妃这么多年,不就是知道父皇一直没有忘记她吗?如果那个孩子回来了,我和白子澈就都不用争了。”白焕有些崩溃,“我还没有告诉母亲,如果母亲知道了……”
摄政王按住他的肩膀,令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抬起头,“那个孩子在哪?”
“他就在楚识夏身边。阿煜说,他是楚识夏的护卫,一直住在秋叶山居,神出鬼没。虽然只有一眼,但我看得很清楚,绝不会认错。”
白焕喃喃道:“外祖,杀了他。”
摄政王拍拍他的肩膀,勒令他清醒过来。白焕这才从昏沉的情绪中醒过神来,对上摄政王锐利的眼神。
“阿焕,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你记住,她没有什么孩子,陛下更没有什么遗落民间的血脉。那不过是个碰巧和她长得像的孩子,而他又很不幸地死去了。”
摄政王面不改色地编织弥天大谎,笃定而果断道:“你才是大周的太子,帝朝唯一的储君。谁都不配跟你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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