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逐鹿(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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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杀其父,父不可杀其子?”楚识夏冷笑,“这是什么道理。尚书大人何必为官,到缘觉寺去坐佛祖的位置,日日受世人香火供奉,岂不美哉?”

“楚识夏,你挑拨陛下与秦王父子亲情,居心叵测!你云中楚氏手握重兵,更应洁身自好,为何要与齐王纠缠不清!”户部尚书对楚识夏怒目而视。

皇帝猛地一拍桌案,怒道:“尔等究竟是我白氏江山的臣子,还是他陈氏的党羽?秦王陈兵帝都,欲取宫城,是不折不扣的乱臣贼子!今夜为此贼开脱者,诬蔑齐王者,劝降者,求情者,可斩!”

皇帝气得眼睛血红,指着户部尚书咬牙切齿道:“便如此贼!”

饮涧雪寒光一闪,楚识夏振去剑上血珠,按剑回鞘。户部尚书捂着喉间伤痕,指缝间鲜血狂喷,重重倒地。群臣倒吸一口凉气,唯恐避之不及,让出一大片空地。

“云中楚氏,愿为陛下死战。”

楚识夏半跪在地,伏首道。

——

宫城城门处处严阵以待,臣子们被分批看押起来,是保护也是监视。皇帝被户部尚书气得差点晕过去,白子澈亲手煮了参汤给他灌下去,皇帝才勉强撑住,将宫城军防大权交到楚识夏手上。

燕决急匆匆地从城门上跑下来,直奔宣政殿前。

楚识夏坐在结冰的台阶上,用湿帕子擦去脸上、脖子上的血。雪骢披着沉重的护甲,空气中的血腥味令它兴奋起来,不住地用马蹄刨着地面。楚识夏冲燕决招招手,身边那个小小的影子忽地蹿起来,扑进燕决怀里。

“哥哥!”燕姝吓坏了,眼泪直流。

燕决上上下下地检查她有没有受伤,看见她手腕上虽然有淤青,但总归人没事。燕决松了一口气,转身对着楚识夏就要下跪。

“免了,折寿。”楚识夏赶紧摆手,诙谐道,“我把你家宅子烧了,你别让我赔就行。”

燕姝是这场兵变的一个小小关键,因为今夜值守宫城的人正是燕决。燕决自然忠心耿耿,可燕决父母早逝,燕姝是他唯一的血亲。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守城主将更需心神坚定。

“他们想把你绑走威胁我?”燕决抚摸着燕姝手腕上的淤青,心疼不已。

燕家的亲戚心怀不轨,燕决是知道的。但燕决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胆大包天到参与进兵变,甚至想要挟持燕姝以胁迫他。

楚识夏干咳一声,尴尬道:“那是我把她拉上马的时候攥的。”

楚识夏摸摸鼻尖,说:“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宫城城防如何?”

“已经按你的意思,以水泼城墙,城墙结冰,难以攀爬。但羽林卫加上禁军一共两万人,敌方人数倍于我军,没有援军,死守严防似乎胜算不大。”燕决面露忧虑,“你还有后手吗?”

楚识夏取下雪骢背上的轻甲,一一穿戴好,说:“我会带领程垣部属出宫城,我走之后,你务必锁死城门,直到天亮前,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开。”

“现在,出宫城?!”燕决惊讶不已。

“小侯爷,保护好陛下。”楚识夏翻身上马,扣下面甲,声音隔着冰冷的金铁缝隙传出来,竟然有些微微的笑意,“成败在此一举。此战之后,也许我就可以回家。”

“我想念云中的月,已经很久了。”

——

皇后盛妆华服,一步步走过混乱的长廊。奉命搜寻宫中刺客和行迹鬼祟之人的羽林卫见状一头雾水,不知该拿她还是不该拿她,最后只好通报给孙盐。

孙盐问过皇帝,便将皇后领进宣政殿。

皇后年近四十,容貌清秀端方,并不是什么风华绝代的美人。她不爱笑,也鲜少有表情,身上常年带着佛堂中的檀香味,叫人不好亲近。可皇后从不为难下人,随和到了令人难以理解的地步。

皇后身披大红色织金凤袍,以硕大明净的夜明珠点缀凤眼,头顶华丽的黄金头冠,凤凰口衔明珠,振翅而飞。

这是皇后吉服,只有祭祖大典和册立皇后时才穿。

“朕不去找你,你反而自己找上门来了。”皇帝神色恹恹,“你养的好儿子,他动手前可想过你的死活?陈婉,枉费你青灯古佛这么多年,教出的儿子一个弑君杀父,一个草菅人命。”

皇帝说错了一点,白焕确实派人要带她走。但皇后拒绝了,梳洗之后孤身前往宣政殿。

“臣妾有罪,请陛下治罪。”皇后礼仪端方地跪拜,道。

皇帝心里有些烦躁,这些年他不搭理皇后,皇后也鲜少来找他。为数不多的一次,是皇后恳请他允诺白焕与霍文卿的婚事,最后却酿成一桩惨案,白白得罪透了霍氏。

“你走吧,朕今夜没有功夫治你的罪。”皇帝摆摆手,道。

皇后却没有离开。

“臣妾十六岁就嫁给陛下,少年夫妻,本该不至于相看两相厌。臣妾知道,这桩婚事非陛下所愿。陛下九五之尊,却连婚嫁之事都要受人钳制,所以连带着厌恶阿焕和阿煜,臣妾也从未心生怨言。”

皇帝捂着额头,不耐道:“突然说这些干什么?”

“陈氏染指朝政,祸国、乱民。阿焕今日起兵造反,其中少不了陈氏的撺掇挑唆,京畿卫叛乱,也定有陈氏的手笔。”皇后惨然一笑,垂首间泪光莹然,“从今日起,陈氏就是万古不易的贼子。”

“可是陛下知道吗?阿焕从小事事要强,样样拔尖,就是为了博陛下一笑。但陛下从来不会多看他一眼。陈氏固然罪无可赦,阿焕走到今日的地步,陛下难道没有一丝一毫的恻隐之心吗?”

“朕如果没有恻隐之心,霍文卿死的时候,朕就该杀了他!”皇帝火冒三丈,像头发怒的狮子般来回踱步,“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他造反都是朕逼的不成!”

皇后摇头,温柔而坚定道:“恳请陛下,念在阿焕这么多年受的苦楚的份上,不要治他的死罪。臣妾教子无方,愿以死唤其迷途知返,求陛下垂怜。”

她摘下发间的金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咽喉。皇帝的惊呼声在她耳中收束成细细的一线,消弭于无踪。皇后缓缓地躺倒在铺陈开的凤袍和温暖的血液中,闭上了双眼。

贞敏皇后陈氏婉,十六岁入宫,授皇后册宝。父兄皆为贼,陈氏潜心礼佛二十载,不问世事。其子焕,起祥符政变,陈氏不堪其罪,于御前自戕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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