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七)(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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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云中楚氏的,有几个能寿终正寝?还老来,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老来。”楚识夏混不吝道。

玉珠气急,在楚识夏的额头上敲了一下,疼得她龇牙咧嘴。

“大小姐是在为北狄使团的事忧心吗?”玉珠正色道。

“有一点吧。”

北狄人来者不善,使团被刺杀一事必然是自导自演。沉舟传来消息,说摄政王死于白煜之手,而白煜在阕北失踪。相比起局外敌手的虎视眈眈,局内的分崩离析几乎已成定局。

楚识夏把玉珠推开,郑重地对她说:“玉珠,若有一日我回不了云中,你一定要将我写下的东西送到哥哥手里。除了我哥,这封信谁都不能看,包括沉舟和你。”

玉珠刚想“呸呸呸”,却被楚识夏严肃的神情镇住,下意识地点点头。

楚识夏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摸着她的脸颊,说:“好姐姐。”

“大小姐,帝都是不是要出什么大事?”玉珠不安地说,“若有风声,我们便偷偷潜逃回云中。只要有我在,定不会让大小姐有事。”

“潜逃回云中,楚氏就是叛贼佞臣,天下皆可讨伐。”楚识夏捏捏她的脸,故作轻松地笑笑,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果楚家注定要留一条命在帝都,我希望这个人是我。”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前世的楚明修在死前说过一模一样的话,楚识夏曾经无比痛恨这句愚忠的话。时至今日,楚识夏身处此间,才明白楚明修的无可奈何。

当时的楚明修固然可以硬闯出去,但他活着,楚家就被逼到了绝路。

时移世易,楚识夏死在帝都,楚家才有回头路。

“不会的……”

“玉珠,你曾说你一辈子守着我。”楚识夏截断她的喃喃自语,认真道,“不要守着我了,回家吧。”

玉珠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我的家早就没了……”

“拥雪关在,阕北在,云中就在。你永远有家可以回。”

楚识夏擦掉她的眼泪,笑容温柔悲悯,“别犯傻,我有什么可守的?你记不记得护国寺的梦机大师给我算命,说我是孤星入命,漂泊流浪、孑然一身的命格。我这样不祥的人,你跟着我作什么?”

玉珠只是哭着摇头。

——

未央宫。

皇帝烦躁地将奏折往案上一推,吓得伺候笔墨的小宦官连忙跪在地上。白善连忙为皇帝斟上一杯菊花茶,清润的菊花茶让皇帝略微舒心。皇帝还没来得及捡起奏折再看两眼,就见许得禄脸上顶着个清晰的巴掌印走进来,谨小慎微的。

“你脸上怎么了?”皇帝瞥他一眼,问。

“路上不慎冲撞了太子殿下,被太子殿下责罚的。”许得禄笑道,“多谢陛下垂怜,不碍事的。”

白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说:“太子殿下向来宽厚,应当是有什么隐情吧。”

不料许得禄顺杆往下爬,接着白善的话头道:“是奴婢身边几个小宦官,跟着出入内阁久了,妄议政事,被太子殿下听见,殿下这才略施小惩。自然都是奴婢们的不是。”

白善听得皱眉,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子澈的脾气涵养一贯很好。他究竟听见了什么,如此动怒?”皇帝追问道。

“都是些琐事罢了,陛下批了许久的折子,劳累不堪,不听也罢。”白善试图打个圆场糊弄过去。

许得禄顺势面露为难之色。

皇帝用奏折拍着桌子,冷笑道:“他还没登基,就已经有如此威严?你们在朕面前也不敢说真话了么?”

许得禄赶紧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北狄使团遇刺的事,小宦官们不懂事瞎说。太子殿下正好听见一句‘云中楚氏的气数怕是要尽了’,便被殿下拦下来责骂。”

皇帝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

许得禄嗫嚅道:“奴婢还听说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据说当年《观音大士图》失窃一案,案发前三皇子曾到画院大吵大闹,叫嚣着要太子殿下付出代价。是楚大小姐路见不平,摆平了三皇子。画院侍诏畏罪自杀后,太子殿下感念师生之情,也是仗着楚大小姐的面子才进的大理寺牢房。”

皇帝仔细地回想这出鸡飞狗跳的小事,脑海中相关的记忆却寥寥无几。

但皇帝想起了更多反常的事。比如白子澈毫无预兆地要求和楚识夏同去江南,白子澈若是表里如一的文秀柔弱,何至于有如此魄力?比如楚识夏三番四次地和白煜对着干,究竟是年少桀骜不驯,还是刻意为白子澈解围?

以及宫变当日,陈党官员指责白子澈勾结云中楚氏。

当时皇帝并没有当一回事,毕竟白子澈温良恭俭让到了柔弱可欺的地步。现在细细回想起来,白焕与白子澈势如水火,最了解白子澈的不是皇帝,反而是时刻警惕白子澈风吹草动的白焕。

许得禄不动声色地扫了冷汗直流的白善一眼,心中得意洋洋,接着添油加醋道:“楚大小姐与太子殿下私交甚笃,太子殿下听见这种话,不高兴是理所当然的。”

“云中楚氏下的好棋啊。”

皇帝的平静下波涛汹涌,他忍不住抚掌,冷冷地说:“楚识夏一个人,一边勾着朕最疼爱的儿子,一边吊着大周的储君。进可攻,退可守,云中楚氏怎么会衰败?”

白善越听越胆战心惊,殿内的内侍无不惊惶地跪下。

皇帝猛地掀翻桌上的笔墨纸砚,噼里啪啦地摔成一地狼藉。

“说不定连朕的储君都是他们替朕选的!”

皇帝气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白善连滚带爬地扑上去扶住他。

皇帝忍不住想起一桩桩一件件的传闻,楚识夏与大理寺之子交好,是否楚识夏早就知道沉舟的身世,只是隐忍不发?又或者,云中楚氏从收留沉舟的那一刻开始就布好了今日这局棋,引君入瓮。

天塌地陷般的阴谋当头砸下,皇帝甚至想不起来找白子澈求证。

“走了一个陈邦,又要来一个楚明彦是吗?”皇帝气得直说胡话,连声道,“好好好,我大周的国祚誓要败在这群乱臣贼子手上!”

“陛下息怒啊!”白善诚惶诚恐道。

“来人,宣楚识夏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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