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鹤归(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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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要抹。”楚识夏以为沉舟嫌麻烦,掐了一下他的脸,“不许偷奸耍滑。”

沉舟看不出喜怒地“哦”了一声,捧着药盒子在屋子里没头苍蝇似的乱转,想挑一个最显眼的地方放,却如何都找不到称心如意的位置。楚识夏不知道沉舟又在琢磨什么,只觉得他懵懵懂懂的小心思也很可爱,无声地笑了笑。

沉舟额头上被皇帝砸出来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有一道颜色浅淡的伤疤。沉舟明明对此毫不在意,却要每天缠着楚识夏,问她丑不丑,直到楚识夏反复向他确认不丑,然后一口亲在伤疤上,他才罢休。

“大小姐,”玉珠在门外说,“燕小侯爷来了。”

楚识夏有点意外。

皇帝如今对楚家的态度讳莫如深,燕决身为皇帝身边的近卫,和楚识夏走得太近不是什么理智的行为。燕决浸淫帝都权力场多年,为人正直却并不莽撞,更不愚蠢。

多日不见,燕决有些消瘦。

“出什么事了么?”楚识夏直截了当地问。

“陛下近来宠幸了一位北狄使团送来的美人,此事大小姐可知晓?”

“有所耳闻。”楚识夏点头。

裴瑶从宫里送来消息,说皇帝近来噩梦频频,夜不能寐,那蛮女身怀异香,皇帝每夜抱着她才能入睡。楚识夏对皇帝的阴私之事不感兴趣,也不想拿这些事来恶心沉舟,索性不在秋叶山居中提起。

“陛下要为那蛮女封妃。”燕决艰难道,“不仅如此,陛下还要将我调离羽林卫。”

楚识夏眉峰一振。

蛮女不过是使团献上的礼物,皇帝要拆要扔都在一念之间,封异族女子为后妃的先例也不是没有,只要没有子嗣、不涉储君就无伤大雅。但一边封蛮女为后妃,一边更换天子近卫,此事便值得玩味。

“陛下可有说缘由?”楚识夏沉下心来,仔细盘问。

“你比我更了解陛下,陛下做事何曾会向臣子解释?”燕决苦笑,“左右不过是你饮下桃花瘴那一日,我没有阻止晋王把你带走,最近又有人说了什么闲话而已。”

“陛下将你调往何处?”

“讲武堂祭酒。”燕决的笑容愈发苦涩。

讲武堂祭酒是讲武堂最高讲官,却不能同羽林卫中郎将相比,是个位卑但权轻的职位。

“我并非汲汲营营于权位,但陛下一意孤行,宫中恐怕要出事。”燕决顿了片刻,说,“陛下已经许久不见太子。”

楚识夏烦躁地吐出一口气。

她也没有见到白子澈。

自从和谈一事,白子澈坚定地拒绝北狄人的条款以后,皇帝就暗暗地给白子澈记了一笔。在皇帝心里,许得禄的话早已开始生根发芽。楚识夏和白子澈保持着距离,人前连眼神交流都不曾有。

“我知道了,多谢你。”楚识夏说。

燕决摇摇头,忧心忡忡地走了。

——

宫城。

“司礼监新任掌印太监,王禧?”

白子澈琢磨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有点意外。白琰坐在他对面吃点心,蹭得唇角一层糖霜。白琰长高了许多,不再是坐在凳子上脚踩不着地的小豆丁,也不能总是往东宫跑,于是日日盼着白子澈进宫看他。

“对啊,这个人最近总是张罗着给父皇搜寻奇香,助父皇安睡。”白琰难掩厌恶道,“其实只是借口中饱私囊罢了。王贤福跋扈,许得禄虚伪,这个王禧又蠢又坏,连掩饰都不屑掩饰。”

白子澈听完,却十分理解皇帝为何选王禧做掌印太监。这种人的恶劣只会对着脚底下的人,但他的心思、算计在上位者面前无所遁形。换句话说,皇帝就喜欢这样必须倚仗他的蠢货。

“你在宫中要注意言行。”

白子澈替他擦去嘴角的点心碎屑,道:“你虽贵为皇子,但掌印太监位高权重,是陛下身边的人。你说的话要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陛下或许念你年幼无知,不和你计较,但难免觉得是你身边的人教唆,他们可是会遭殃的。”

“我不明白。”白琰拧着眉说,“父皇是天子,应当近贤臣、远奸佞才是,为什么偏偏要冷待云中楚氏,看重阉宦?连我都看得出来,王禧是个小人,父皇怎么会屡屡犯糊涂?”

“够了。”白子澈板起脸,说,“别再口无遮拦。”

白琰不大高兴地“哦”了一声,闷闷地不再说话。

白子澈陪白琰坐了一会儿,指导完他最近的功课,便准备返回。

快出宫门时,白子澈看见一排站在宫墙下的宦官,个个缩着脖子、夹着肩膀,胆战心惊的模样。一个衣着光鲜的宦官尖着嗓子大声辱骂,话语里夹枪带棒,动辄伸手扇他们一耳光。每个人都颤抖着不敢言语,脸颊肿起高高的一指,好几个人嘴角流血。

白子澈皱起了眉。

“孙盐,你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是。”

孙盐刚刚应声,还没来得及走过去,便见那宦官趾高气昂地一招手。另一群宦官端着水盆走过来,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往待罪的众人身上泼。

“住手。”白子澈率先开口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白子澈只穿着寻常便服,看上去清秀文雅,却并不盛气凌人。那宦官一时间有些不认得,脸上嚣张的气焰尚未完全收敛,也没有行礼的意思。孙盐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重重地扇了他一巴掌。

“见到太子殿下,还不行礼?”孙盐冷冷地说。

一干人等都跪了下去。

“我问你,这是在干什么?”白子澈瞥一眼水盆里的冷水,说,“这么冷的天,一盆冷水浇下去,在雪地里再站上一时半刻,这些人还有命在么?”

为首的那名宦官趴在地上磕了几个头,道:“回太子殿下,这些都是罪奴。并非是奴婢有意为难,而是他们犯了大错,奴婢不得不罚啊!”

“什么错?”白子澈穷追不舍地往下问。

“陛下赏给福宁殿那位美人的蝉翼纱,一尺千金的金贵物件,千里迢迢地从江南运过来,被他们摔到地上沾了雪水。”宦官情真意切道,“那是要给美人裁舞裙的,这难道不是大罪吗?”

“福宁殿那位美人”便是皇帝的新宠,北狄使团送来的十位美人之一。据说皇帝要为她封妃,礼部还在走流程。这后宫里的女人好比鲜花,一茬谢了一茬开,争奇斗艳,无穷无尽也。

“是大罪。”白子澈波澜不惊道。

宦官松了一口气,大喜过望地抬起头,却对上白子澈冷漠的眼睛。他心里突突跳,就见白子澈抬手拔出孙盐的佩刀,挑起他的下颌。宦官大气都不敢出,惊恐万分地看着白子澈。

“太子殿下?”

“你冲撞东宫,又是何等大罪?”白子澈面无表情地俯视他,表情居高临下。

“奴婢死罪,求太子殿下宽恕。”宦官呆呆地求饶。

白子澈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脸,看着他的脸上由青转白,一片死气沉沉的模样。白子澈吓唬够了,将刀递还给孙盐。

白子澈用一块丝帕擦着手,头也不抬地说:“再贵重的物件,也只是物件,贵不过人命。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若是让我听说有人为那一匹蝉翼纱丢了性命,我拿你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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