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真相(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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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真相

绥绥在明义殿的日子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贤妃待她挺和善。她有点像太子妃,会招她一起吃茶,让宫人烤点心来吃,然后在吃点心的时候问东问西的。

经历了太子妃,绥绥也有了经验,能含糊过去的一概含糊过去。问到她的身世,她只推说小时候的事都不记得了,自从记事起,就已被卖到了戏园子里。

不过太子妃每次看她的时候都很自然,贤妃却似有似无地盯着她,像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一样。

看吧,皇宫里的人果然比东宫还奇怪。

绥绥本来还想问问那块玉,看贤妃这么可疑,也不敢开口了。

有的时候贤妃还打听东宫的状况,譬如在吃云片糕的时候问她:“太子和太子妃近来还和睦吗?”

绥绥心想,贤妃也不是没看着李重骏那天情窦初开般的羞涩笑容,还问她干什么呢。她咬着云片糕含糊道:“太子妃娘娘的住处离奴婢太远了,奴婢也不知道。”

她也真是倒霉。她说不知道,老天爷就决定让她知道知道。

又过了两天,就是中元节,也就是民间的鬼节。这天阴阳重合,是传说中一年当中唯一一天地府门开,百鬼夜行的日子。这在宫里是个大日子,不仅意义重大,而且很有趣,因为皇帝要大开排场做法事,祭奠那些死去的人。

法事在上林苑,那里有条长长的河,蜿蜒流出长安,太常寺的人一早在那里河里点上无数荷花灯,灿若繁星,随波荡漾,但这并不是那一晚的主角。真正让人叹为观止的,是纸糊的一只大宝船,就像皇帝游湖的船那样大,那样精致。船舷,桅杆,琉璃瓦,垂花卷帘,都和真的一模一样。不过船上不能坐人,而是堆着无数祭品,宫人在船里点上火,就把它推到了湖中,船摇摇摆摆地行驶出去,火也越烧越大,等到月至中天,湖心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据说这是阴门大开的时节,此时若是刮风呢,就意味着死去的阴魂已经得到了这些祭品。伴随着浓烟滚滚,漫天锣鼓啸声,那条船亦香消玉殒,散成一股青烟,消失在了天际。

人们从高台上看去,十分壮丽。

自从东宫的巫蛊案发后,卢皇后就被废了,如今就是贤妃主持后宫。

这次的中元节,也是由她来操办。

后来绥绥才知道,前几日宫里披麻戴孝,是因为新死了一个老太妃。老太妃抚养过皇帝,所以特别受尊敬,这次中元节,她的祭品也是最多的故人之一。

绥绥觉得贤妃特别会做人,谁也不得罪,皇帝让贤妃教导她,贤妃就严格地管束她,从来不让她踏出殿门半步。

可中元节这样的盛会,又是去上林苑玩,谁都想去凑热闹。贤妃就给绥绥派了个小差事,让她领着几个宫人去给老太妃放莲花灯,如此名正言顺地随行。

但其实,绥绥很是兴致缺缺。

尤其是看到了李重骏和杨梵音之后。

那晚她同五个女官一起去放了灯,走上望仙台给贤妃复命。晚上的筵席已经开始了,正南自然是皇帝的御榻,宫娥轻裙缓带,捧着琉璃食具姗姗而来,每上一道,便由太子念出这道菜的名字,然后太子妃再说两句吉利话,方呈到皇帝案前。

她看到了李重骏。他和太子妃侧立御榻两侧,一唱一和,宛如一对金童玉女,为皇帝备好筵席,这才退到下首的席间。

杨梵音的鞠衣拖着长长的裙摆,慢慢走在李重骏后面,李重骏察觉了,忽然站住,回身伸出了手。

杨梵音愣了一愣,微笑着把手交给了他。

绥绥也不知道她为何会看得这样清楚,就在那一刻,清楚看到李重骏那只瘦长的手,骨节分明,青筋隐现,紧紧地,完全地握住了太子妃纤细的手。

他们徐徐并肩走下了台阶。

落座以后,李重骏的第一筷子还夹给了杨梵音。他看着他的妻,灯影映着他白璧无瑕的脸,映出一种似是而非的浅笑。

杨梵音垂眼看着盘中那块油腻到难以下咽的炸羊肉毕罗,淡淡道:“多谢殿下。”李重骏弯唇道:“都吃完它。”

杨梵音咬牙微笑。

不过绥绥已经没去看了。

她走出帷帐,李重骏看到了她,愣了愣,挑起了眉毛。绥绥却当没看见他,径直走到贤妃身后禀报,随即便退了下去。

绥绥走下望仙台。

晚风吹起她的裙角,她心里钝钝的,有点难过,又有点想笑。游离着下了台阶,坊门外好多人围着看道士放焰口,火光四溅,十分热闹。可她一点也不想看。

就在坊门底下,她遇上了贺拔。

他应当是随着太子府的人来的,绥绥想起上次见贺拔还是在长安街头。她背着他从鼓楼逃跑,不免有点尴尬。

正打算溜走,贺拔竟然叫住了她。“娘娘。”他说。

“啊?”绥绥道,“哦,怎么啦?”

他低声说:“娘娘今日,一定要万事小心。”

绥绥没有听懂,还以为贺拔也看出她被当作了人质,便笑道:“嗳,多谢你,贺拔。你也要小心,李重骏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娘娘,不敢任性乱说——”

绥绥却偏说:“我比你知道他。他这人心狠手辣,心术又多,你看他从前是怎么对你的。”她叹了口气,“都是我连累了你。”

贺拔顿了一顿,收回了行礼的姿势,忽然低低道:“是属下对不住娘娘。早知有今日,属下便不会骗娘娘从永乐门出城,再禀报给殿下了。”

绥绥大惊:“什么!”

“殿下忧心娘娘,属下亦忧殿下之忧,见娘娘执意出城,如今时局动荡,不能坐视不理。不想,倒让娘娘……”

绥绥满心茫然,更不能理解贺拔提起李重骏时敬虔的语气。她问他:“太子那样欺负你,你就不生气吗?”

“属下不敢。”贺拔顿了顿,“亦不愿。”他的声音更低了下去,在鼎沸人声中听不清楚,绥绥不得不走近了些,听他说,

“其实……属下的父亲是疏勒人,他不仅是疏勒的人,更是,更是疏勒的王子……”

绥绥怔住了。

“疏勒亡了,亡于高句丽的屠戮……属下和娘娘说,不知自己到底算作中原人,还是疏勒的人,可属下身上流着父亲的血,就不得不替他报仇。属下能入太子幕下,已算是一步登天,为太子效力,不为别的,却是为了有朝一日踏破辽东,血债血偿。如今随太子征战,不论成败,已是得偿所愿。娘娘说自己最了解殿下,可属下觉得,殿下的苦心,娘娘未必都明了。”

绥绥看了贺拔好一会儿。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阴暗的角落里,地上的两道影子离得很近,绥绥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看着他。翠翘是这样,贺拔也是,绥绥总觉得她已经很了解他们了,到最后才发现,他们来自于完全不同的道路,担负着完全不同的使命,不过结伴走过一段。

忽然,他们两个的影子间又多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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