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女儿装,见公婆(2 / 2)
“自然先给你买衣服去。”
我猜也是如此。
轿子里本来不挤,怎么越坐越挤?而且,我越是往边上让,这轿子里越是挤。我意会过来,江辰他故意挤我,真是太不厚道了!我也不客气地回挤!不料,这一回挤越发和他挨得近了,就连绝对不该挨在一起的地方也都挨在了一起,唉,实在失策。
于是,我纵向避让,他横向侵占,这一路真是悠长,悠长。
轿子停在一条繁华的大道上。我下了轿子,抬头一看,面前有一间阔绰的店面,牌匾上写着“一衣不舍”四个描金的大字。这名字,够奇特,过眼难忘。
江辰道:“这是京城最好的成衣坊,达官贵人都喜欢来这里买衣服、做衣服。这里的衣服用的都是最好的料子最好的绣工,但凡有一点不满意的不合身的都可以改,改到你满意为止。”
我赞道:“嗯,真好,真会做生意!”
江辰点点头,“是我家开的。”
我怔了一下,他已经拉着我的袖子往里走了。
进了大门,只见店铺里的客人并不很多,但个个举止不俗,衣着华美。店铺东侧的柜台上摆着各色布料,西侧整整一壁挂着成衣。
一位中年妇人一脸喜色地迎了过来,“哎呀,少爷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听夫人提起呢!”
江辰点点头,“顾嫂,这是少夫人。”
顾嫂立刻甜甜地唤了一声“少夫人”,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顿时脸上发热,一个称呼瞬间就将我从黄花女儿扒拉到了已婚少妇,担着这个虚名我实在冤枉。
江辰对顾嫂道:“你将少夫人领到后厅,挑几件最好的衣服。”
顾嫂连连点头,“是,是,前日刚从杭州来了一批料子,才做好几件新衣,还没上柜呢,正巧给少夫人试试,少夫人这样的美人儿穿上一准儿好看。”
江辰笑着点头。
我被顾嫂领到了后厅。这店铺真是大气派,后厅里又分了男女两个厅,各有丫鬟小厮侍候着。女厅里两面墙壁挂的都是成衣,一片花红柳绿、姹紫嫣红,顿时花了我的眼。
小荷包“啊,天哪,妈呀”地叫了几声之后,埋头于衣服之中,再也顾不得看我一眼了。
顾嫂从一片花花绿绿中挑了一件淡绿的、一件珍珠白的、一件浅紫的,放在桌子上,笑嘻嘻地道:“少夫人冰肌雪肤,穿这些浅色最是好看。”
我讪讪道:“哦,噢,好。”
“少夫人去里面试一试,哪里不合身,我立刻让人改,一盏茶的工夫就好。”
我拿着衣服去了里间,先穿了那件珍珠白的,我穿了十几年的逍遥门白袍子,好像除了白色,其他的颜色都穿不出去似的。
我从里间出来的时候,小荷包抬头又“妈呀”了一声,然后直勾勾地盯着我,特别是在不该盯着的地方使劲盯了几眼。我抽了口凉气,这丫头,难道和师兄们一起待的时间久了,眼光已经变态了?
顾嫂也瞪着眼睛叫道:“哎呀,啧啧,真是,天哪!”
我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顾嫂说出一个实质性的词,到底如何?
我怯怯地问:“嗯,顾嫂,不好么?”
顾嫂一拍手掌,“呀,好得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少夫人真是貌美如仙。”
天仙!我别别扭扭地扯了扯衣服,吭吭哧哧地小声哼道:“顾嫂说笑了。”
“哪里说笑了?这女人就像是花,花朵艳丽的通常没香气,香气浓郁的通常花朵又一般。我见过多少女子,身材好的,样貌稍差;样貌好的,身材又略逊一筹。像少夫人这样,容貌身材一等一地好,可真是少见稀罕,美得天怒人怨哪。”
我抹了一把汗,果然是生意人,这夸人,也真会夸。
“小荷包,你觉得呢?”我希望小荷包保持清醒,给我一句实话。
“小姐,你这么天怒人怨地出去,姑爷的眼珠子准会掉下来。”
我无语,小荷包向来都是站在外人一边。
“那就这件吧。”
“少夫人,将那几件也一并试试吧。”
我天怒人怨了三回之后,从后格里出来的时候,步履稍稍有些局促,因为这件珍珠白的裙子,外面是十二幅的裙摆,宽得能做窗帘床帐子,里面却是窄窄的一条衬裙包裹住两条腿。据顾嫂说,这样走起来,才会如凌波微步,步步生莲,唉,这一步路生生憋成两步走,实是遭罪啊。我真怕自己一个憋不住,哗啦一声,步步生莲就成了虎虎生风,嗯,还是春风。
我转过屏风,江辰正坐在那里品茶,看见我出来,他端着茶杯的手一僵,眼睛直直地望着我,缓缓地站了起来。
我感觉到暴雨梨花针的密度史无前例地强劲,瞬间,这裙子仿佛悉数全是小针眼,嗖嗖地往里灌风……
顾嫂对江辰道:“哎哟,少爷好艳福啊,少夫人如此美貌,身材也好得没话说,就算老身是个女人,也看得眼馋心动。”
小荷包不屑地“切”了一声,瘪着嘴道:“你们不知道,我家小姐不穿衣服更好看。”
江辰扑哧一声,笑得看不见眼珠子。我脸皮发烫,只想撞墙。
我准备晚上好好和小荷包沟通沟通,我平时对她很好的,她却为何总是这样对我!
我脸上滚烫滚烫的,狼狈地爬上轿子,半晌才呼吸均匀。只是片刻之后,我忽然意识到坐在身边的江辰好似从进了轿子就一直沉默寡言,闷不做声。
我好奇地侧头一看,发现他眼中惯常见到的小火星有点烈焰熊熊的苗头,我心里扑通一声,呼吸又不均匀了,慌忙调开眼神。
江辰低声道:“小末,你真是好看。”
轿子里空间狭窄,他又挨着我极近,这一声低柔的赞叹似在我耳窝里吹进一股暖暖的气流,酥痒无比。
我脸上一热,低声道:“是这衣服好看。”
“是你好看,衣服只是给你增色而已。我刚才一见你,心都不会跳了,不信你摸摸我的心,现在还怦怦乱跳呢。”
说着,他就不客气地拉起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上,指下结实而温暖,我忙不迭地将手抽回来。他的心跳得快不快我不知道,反正我的心是跳得很快了。
我不敢再看他,度日如年地瞅着轿子外的街景,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因为即使不看他,我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有如一张大蜘蛛网,我大抵就是那小飞虫,小荷包一口歪风将我吹过去,我便被粘住了。
终于,轿子停了,我长舒了口气,不等他来扶我,就跳了出去。
放眼一看,我愣住了!
这就是归云山庄么?真真是气派得让人咋舌!大门口两尊威猛的石狮子,脖子上居然挂的是赤金的铃铛!我暗暗忧虑,这不是明目张胆地招贼么?唉,江家果然烧包,连这门口的石狮子都如此招摇。
比石狮子更招摇的是,一排花枝招展的丫鬟俏生生地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下,领头的是四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风姿绰约,翘首以盼。她们见到江辰立刻齐整整地上前屈身施礼,“少爷回来了。”声音齐整,乳莺出谷般好听。
紧接着朱红色大门打开,出来一个年轻人,衣裳华丽,相貌俊秀,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他疾步来到江辰跟前,拱手施礼道:“表哥一路辛苦了。”
辛苦个头啊,下了船就坐轿,轿子里还使劲挤我,一顶轿子他占了大半个江山。
江辰含笑问道:“少华,母亲在家么?”
年轻人笑道:“姑姑接到表哥的信算到你们今日到家,早早就打发了人在门口等候,此刻姑姑在正厅里。”说罢,他又笑呵呵地看着我,“这位想必就是嫂子了,嫂子一路辛苦。”
江辰点头道:“小末,这是表弟少华。”
我不自然地回以一笑,幸好在逍遥门一直被“弟妹、嫂子”地叫了许久,我才没有惊慌失措。
大门处红光一闪,从里面又出来一位少女,姿容俏丽,身穿一件胭脂红的裙子,像是骄阳下盛开的石榴花,明丽得灼眼!
她提着红裙子身轻如燕地跨下台阶,俏生生地站在江辰面前,扑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未语先笑,“表哥,你终于回来了。”
终于?望穿秋水?
江辰回头对我笑笑,“这是表妹少容。”
我对她微笑,她随便打量了我一眼,敷衍地笑了一下,目光立刻又挪到江辰脸上,手也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江辰的手,来回晃了几下,蹙眉娇嗔,“表哥,你去年回来只住了半月,这回可不许再走了。山上有什么意思,逍遥门一群男人,跟和尚庙似的。”
我尴尬地低了头,我,在一群“和尚”中一枝独秀十几年了。
江辰不动声色地抽出手,回眸看我,含情脉脉,“谁说没意思?山上,有仙女。”
我顿时羞赧尴尬,无地自容,仙女我万不敢当,撑死是个女山神。这夸人也得有个谱不是?转眼间,更没谱的事来了,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握住了我的手!
我脸上一热,当着众人的面不便使劲挣扎,暗暗较劲想抽出手来,可惜已然回天无力,我稍一用力,他竟将我的手夹到了腋下!我低头认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再一挣扎,他将手直接贴在了心口上或是脸上,此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惊世骇俗桀骜不羁一向不在话下。
江辰牵着我上了台阶,丫鬟小厮跟在少华身后。我发现,江辰牵了我的手之时,四位丫鬟的眼睛齐齐瞪着我,露出惊诧艳羡之色。而少容却自然而然地站到江辰的左侧,扯着他的袖子欢欢喜喜地问东问西,俨然无视我的存在,更别提捎带看我一眼、问我一声,目光自始至终都凝在江辰的脸上,久别重逢的欢喜兴奋真是溢于言表。
我心里一动,通常,表哥表妹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意思。不知眼前这位少容表妹,是通常还是例外?我只想着来见戚夫人,没想到这里还有戚弟弟戚妹妹。更没想到的是,戚妹妹如此美丽,还如此黏人。
进了大门放眼纵观,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处处气宇华贵。回廊下一水儿种着花草,异香扑鼻。这归云山庄我看倒比远照大师的山阴别院更气派,取了个山庄的名号,实是委屈了。
沿着步步高升的回廊、九级汉白玉台阶踏进正厅,更觉富丽堂皇得让人惊叹。
厅堂正中紫檀椅上端坐着一位中年女子,眉目如画,贵不可言。我顿时觉得刚才见到的那些美轮美奂,其实都抵不过眼前这位夫人的风采。我说不出来是什么风采,只觉得看她一眼哪里都舒服,如沐春风一般。
她应该就是归云山庄女主戚夫人了。我老早就听说过她,万没想到有一天会见到她,还是以这样的身份,真是人生如梦,世事难料啊。细看之下,江辰的样貌有八分随她,另外两分的桀骜不羁风流倜傥估计是随他爹了。
厅堂里除了戚夫人,还站着丫鬟仆人,一见我走进来,顿时齐整整数十道目光径直朝我射过来,劲头堪比江辰的暴雨梨花针。
我一看这阵势,顿时有些紧张。
江辰拉着我笑嘻嘻地上前施礼。
“母亲,这是小末。”
戚夫人笑着招手,“小末,来,让我好好看看。”
这丑媳妇见公婆,算是生平第一尴尬。我硬着头皮走上前见礼,心跳得七上八下,她必定看不上我,我觉得身后的四个丫鬟都比我有气质。
她伸出手指,笑吟吟地拉着我的手赞叹,“果然是乖巧可爱,怪不得辰儿喜欢。”
我头一回被人夸乖巧可爱,有些汗颜,不禁低下头,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的手白皙秀气,肤如凝脂,滑腻无比,只是手指略有点凉。
“姑姑,表哥就喜欢这样的吗?我怎么觉得以前在哪里见过她?”
我看着戚妹妹愣了愣,她怎么可能见过我,莫非这话是说我长得很大众?还是,真的有人与我很像?
可是,她的这句话,仿佛没人听见,更无人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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