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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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时廖叔正在做午饭,  米饭的甜香混合着炒菜的咸香在空气里伺机而动,在推门而入的一瞬间兜头对人罩了下来。

        奶躺在桉树下的藤椅上,入秋了,  李越泊根据天气变化前两日就给藤椅套上了柔软亲和的棉质椅套。

        椅套是藏青色的,  不显脏,但衬人白。

        叶跃小时候一直觉得自己的白是随了他奶,  现在才知道,仅从血缘来讲,他奶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就像以前孤儿院里的院长奶奶,  在血缘上和他也没有半毛钱关系。

        叶跃和李越泊走过去,喊了他奶一声。

        小老太正拿着手机听戏,先前没听见推门声,  眼下听得他们喊人,这才把眼睛从手机上移开,因为年龄过大有些下垂的眼皮往上轻轻翻掀,叶跃这才发现他奶的眼珠已经被岁月濡湿得泛起了黄。

        “回来了。”小老太笑眯眯说。

        笑起来的嘴也很干瘪,  叶跃眼睛往下移,  又看见他奶拿着手机的手,  手背上的皮已经皱起了好多,间或有些斑斑点点的老年斑,指节枯瘦如干涸枯藤,  叶跃总是拒绝承认他奶年纪大了,所以一直在尽可能忽略他奶身上的这些时光印痕。

        但时光怎么可能忽视掉,它每分每秒客观真实存在。

        叶跃还记得是高一的暑假,  那年天气太热,  他奶苦夏,  越发没有食欲和精神,最后是元二叔过来给她吊了两天盐水才好些。

        吊完盐水,李越泊便带着叶跃和奶去山上避暑,就是那个叶跃每次生气必跑的李家在镇子西面的山景别墅。

        四层的小别墅,里面有电梯也有楼梯。顶楼是露天设计,最好的观山景位置,奶说要上四楼去看山。吊了两天盐水人有些躺久了,所以小老太坚持不坐电梯,要自己走楼梯上四楼。

        也坚决不要他们搀扶。

        弧形的楼梯蜿蜒向上,一面是墙一面是实木扶手。他奶一手拄着拐,一手握着扶手,走一阶歇两阶,喘气声非常大,一呼一吸之间时间非常长,像濒死的人。

        上台阶时,先把拐杖拄在要上的台阶上,“笃”的一声,接下来抓住扶手的手紧紧地满握住扶手,手背上的褶皱和青筋一起发力凸起,背早就躬起来了,提起来要跨上台阶的腿是缓慢而颤抖的,整个人像秋日枯黄枝头的细叶,在风中微微打颤,并随时有被风吹落的可能。

        被岁月这场客观而无情的风。

        如此走了不到五阶,叶跃就不行了,纤长的眼睫一眨就扑下一滴泪来,眼泪大颗大颗的,一眨一扑,一眨一扑。

        他和李越泊走在他奶身后,他受不了看他奶这个样子,但他不敢哭出声,只在他奶停下来歇息的每一个瞬间无声地耸肩。

        李越泊伸手给他擦眼泪,太多了,擦不完,李越泊就伸手把他轻轻笼进自己怀里,于是李越泊胸前的衣服迅速就湿了。

        最后还是李越泊把奶背上的四楼,虽然他奶的个人意志顽强,但岁月这场飓风,单凭意志抵抗不了。

        好在苦夏过后,小老太身体好了许多,叶跃对他奶照顾得越发精细,晚上睡觉前的安神香就是自那时起养成的,只是精细鬼精细,叶跃越发习惯性忽略他奶身上那些时光痕迹。

        但今天这些他一直努力忽略的痕迹“噌”一下跳到了他面前。

        元二叔说五十岁以后易感期危机指数一年一年翻倍上涨,奶已经七十多了。

        叶跃在某种程度上是理解元二叔的,虽然并不赞同。

        他奶仍旧拒绝他们的搀扶,自己拄着拐到饭桌前坐下。

        小老太仍旧挑食,只是如今再看这挑食,心下就带上心疼,叶跃记得他奶以前说过他爷管她吃饭,不知道他爷在管他奶吃饭时是怎样一种心情。

        他脸上表情没有演示,叶奶奶又是个飒爽精明的小太老,枯藤般的手搅和着碗里的玉米排骨汤,叶奶奶开口:“你元二叔都跟你说了?”

        叶跃点点头。

        小老太放下了手里的瓷勺,勺柄碰上碗壁的瞬间小小发出了“叮”的一声。

        “我本来早就该随你爷去了的,”小老太声音里满是叹息,“可谁叫我识字又最听他的话呢。”

        是一个很平常的爱情故事。

        青年男女相遇又相爱,唯一的问题是信息素无法匹配,可爱情为什么要遵从信息素指导?

        恋爱的是他们,又不是信息素。

        所以就要在一起。

        绝大部分时间都是美好的,除了越来越难熬越来越危险的易感期。

        “你爷易感期就跑到凤尾岛上去住,不见我,”泛黄的眼珠移动到右边,小老太陷入回忆,“他说易感期的他太丑,不想给我看到,我每年都掐着时间去白沙滩等他回来。”

        也不知道那一年就会等不到那个人。

        “我没所谓,等到了,就又偷得了一年的幸福时光,”叶奶奶说,“等不到,我就开船去岛上跟他躺一起。”

        没等到人回来的那一年还是来了。

        叶奶奶独自开船上了凤尾岛,岛上高大的桉树下,叶爷爷静静躺在藤椅上。

        “奶也想躺在那里,”叶奶奶说,“可你爷手下按着一封信。”

        信上说要好好活下去,带着他那份一起,也说不要着急,他会在奈何桥上等,要她慢慢地来。

        “当时就想,怎么就识字呢,”叶奶奶说,“不识字就可以当做不知道了。”

        可偏偏就是识字的,也总是听他的话的。

        于是叶家院子里种上了桉树,桉树下放上了藤椅,一年一年,叶奶奶就躺在藤椅上。

        “哪天奶在藤椅上睡着了,乖孙,”叶奶奶摸了摸叶跃的头,“要高兴,因为奶一定很高兴。”

        叶跃睫毛一眨,面前盛汤的碗里小小溅起水花。

        他点了点头。

        李越泊拿了纸巾给他擦脸。

        余下没有多余的信息,夏至也是传承的,之前是叶爷爷在负责,而今交给了邓五叔。

        “下一棒可能要交给泊仔了。”叶奶奶说,“但从来没有人同时负责过冬藏和夏至,具体要看你五叔他们怎么安排。”

        李越泊提了句元二叔加入的那个实验小组。

        叶奶奶摇头,说劝不了,说在元二叔要加入那个实验小组之前,所有人都阻止过,但阻止不了。

        因为元二叔自己心爱的omega就是在易感期跟随alpha而去的,那只鹦鹉也是那个omega留下的,自那以后元二叔就对拯救无法匹配的ao有了执念。

        没有人赞同元二叔加入那个顽症小组。

        藏冬镇所有知道那个小组的人都对元二叔要加入该小组的行为表示了强烈的反对。

        易感期危机有解决办法固然好,但谁也不赞同拿非法人体实验去解决这个危机。

        但他们无力阻止。

        首先没人查得到那个小组,就像至今没人找得到登记中心帮忙的人是谁一样,它们就跟无法匹配的ao一样,一直是个谜。

        其次元二叔的参与方式就是接收对方发过来的实验数据,对着一串数据进行实验分析,他们对此也无力阻止。

        因为一来那数据只是网络传过来,他们总不能限制不让元二叔上网,二来元二叔每天本来就要做大量分析实验,他们也分不清元二叔到底是在做自己的研究还是在做那个小组发过来的数据研究。

        只得由他去。

        幸运的是,那个顽症小组似乎并没有什么科研成果,因为这些年元二叔对他们这些无法匹配的ao并没有过特别的治疗,之所以要说幸运是因为这样他们就不算享受过人体实验的成果,还不至于太过罪孽。

        但不幸的也在此,因为一直没有科研成果,所以那个小组的人体实验一直在进行,他们知道,但无力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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