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1 / 2)
风依然呼呼的, 枝头的桂花经不住这摧残,被吹得四散,又混着院里尘埃一起往人脸上扑, 李越泊眼睛微眯, 纤长浓密的眼睫毛乌鸦敛翅一般半阖起来,隔绝灰尘与花瓣入侵。
叶跃手抬起来,五指并拢在李越泊额头处搭了个略微向下垂的“凉棚”,帮他拦阻灰尘与桂花。叶跃清瘦, 手一抬,睡衣衣袖就顺着重力往下滑又被他曲起来的手肘拦截,最终在肘关节处堆叠,露出了他手肘到腕骨那一截纤细莹白的手臂。
李越泊侧头亲了亲暴露在夜风里的手臂。
院心不大,李越泊腿又长,两个人很快就进了屋,叶跃把“凉棚”收了回来,堆叠的衣袖“嗖”一下垂落, 轻柔盖住李越泊刚才的亲吻。
“不是说明早再过来吗?”叶跃问。
“手机推送, 说我们这一带今晚突发雷暴雨。”李越泊回答, “万一你晚上醒了会害怕。”
所以要连夜赶过来。
叶跃蹭了蹭李越泊温热的胸膛。
这不是李越泊第一次在雷雨夜突然出现了,像个天降神兵, 也像电影里紫霞仙子口中的“盖世英雄”。
第一次是小学一年级时,那天李越泊被他爸带着去了南溪村。下午放学的时候突然刮起了风, 等叶跃到家,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了地上。
吃晚饭时,天边响起了第一声轰隆的雷声, 只是轰隆隆, 来势没有很汹汹, 尚且能忍,但叶跃心下一紧,自觉加快了吃饭的节奏。
一年级时他奶还很硬朗,不需要他伺候着睡下,叶跃只需要管好自己就行。
因为之前是在雷雨夜的月季树下消亡的,所以叶跃一直很害怕晚上的雷雨。但他的害怕不是那种尖叫式的,他很安静,近乎静默。
而且早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所以他很知道该怎么做。他乖乖吃完饭,跟他奶说他回屋写作业,就上了楼。
门关上,花洒哗啦啦打开,叶跃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被子拉开,人躲进去,食指塞住耳洞,嘴巴微微张开,好了,现在闭眼快睡觉,只要在雷声大起来之前睡着他就可以安全度过这个雷雨夜了。
快睡觉,叶跃在心里催促。
耳朵被塞住,身体内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脑中响起,隔绝了屋外目前只是轰隆的雷声。
快睡觉,叶跃在心里催促。
但天不遂人愿,他奶在楼下喊他。叶跃松了塞耳朵的手,顶着轰隆的雷声下楼,他的害怕很安静,也因为安静,所以没人知道他害怕。
是要找一个东西,他奶不记得放在哪里了,叶跃安静地给他奶找了出来,又安静地回了屋。
雷声已经由低沉的轰隆变成了单个的冷不丁的猛然的炸裂,伴随着的还有划破天际的闪电。
像十七岁雷雨夜里刺破他生命线的那种尖锐的声音与光亮。
叶跃蜷缩在被子里,手塞住耳洞,嘴巴微张,眼睛紧紧闭起,他知道他今晚不可能再睡了。
李越泊不在,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不用装着平静,雷声“咵——嚓”,叶跃抖,像闪电越过厚重的窗帘顺着静默的空气电击在他身上。
就这么浑浑噩噩板上的鱼一样时不时的弹动中,李越泊回来了。
带着雷雨浸润过的湿漉漉的潮气盖世英雄一般地回来了。
感受到脸被温柔地触碰时,叶跃睁开了紧闭的眼,雷声还在轰隆,耳朵里还有嗡嗡的体内血液奔流的声音,但视线里有了李越泊。
他最爱的李越泊。
是梦吗?叶跃眨了下眼。
他人躲在被子里,身上捂出了薄汗,额发一缕一缕贴在额头上,样子可怜又狼狈。
他不好看。
哪怕是梦里,叶跃仍旧瑟缩了一下。
他不好看。
但李越泊低头亲了他,亲了他冒着汗的粘腻鼻尖,亲了他汗津津的额头,也亲了他湿答答的额发。
一定是梦,叶跃在心里说。
因为李越泊下午跟着李爸爸去南溪村了,他今晚该在南溪村。
但梦里的李越泊也这样好,叶跃有点想哭。
叶跃看见李越泊张了嘴,但听不见他说什么,直到李越泊试探性地拉他的手,他才想起自己还拿食指塞着耳洞。
世界里还是有他害怕的雷声,但他更想听李越泊说了什么,所以叶跃顺着李越泊的手松开了自己的手。
“咵——嚓”,又一个惊雷。
李越泊一把把他按自己怀里,同时捂住了他露出来的耳朵。叶跃同时听见了三个声音——雷声、体内血液奔流的声音和李越泊的心跳声。
三种声音在他听觉神经里交织成一个三角形,三角形最稳固,所以这次叶跃没有电击一样弹起,他感到了一种稳固的平静。
所以这一定是梦。因为他不曾在雷雨夜有过这种平静。
李越泊的手大而温暖,贴在他耳朵上热热的,叶跃另一侧的脸挨着李越泊的胸膛,感觉到了李越泊衣服上的湿意。
他想这个梦真真实,连下雨都考虑到了。
雷声过去,李越泊松了手,又张了嘴。这次叶跃听清了,李越泊问他要不要洗澡。
叶跃问他:“你要洗吗,李越泊?”
李越泊说要,说回来时雨太大,伞遮不住,他淋湿了,要洗一下。
叶跃就说他也要。
反正是在梦里,叶跃比平日大胆起来。说完要洗澡后,他伸手朝李越泊要抱,李越泊明显高兴,伸手就把他抱了起来,往浴室走。
五岁以后李越泊就能抱起他了,如今抱得越发娴熟。
反正是在梦里,所以叶跃委委屈屈跟李越泊说了起来,“我好怕晚上打雷的,李越泊。”叶跃说。
还是一年级的小孩,声音很稚嫩,语气中带着让人心生怜惜的可怜。
“嗯,我知道。”李越泊也还是小孩,声音里带着童稚,但语气沉稳。
“刚刚打雷你都不在。”反正是在梦里,叶跃大胆委屈。
“我保证以后每个雷雨夜我都在。”李越泊承诺。
果真,往后的每个雷雨夜李越泊都在。
像风陨山上的桂花一到时间就会开满树。
“你先躺一会儿,我去把车停好。”李越泊企图松手把叶跃放床上。
雷雨还没来,但叶跃自动进入了雷雨夜情境,“不要。”叶跃拒绝。
说完又收紧了搂脖的手和缠腰的腿,把自己往李越泊怀里箍得更紧。
李越泊惯是会纵容他,抱着人打开衣柜,找了厚外套给他穿上,又抱着人出去停好了车。
等都收拾妥当,紧急通知过的雷暴雨如约而至,密匝匝的雨点撒豆一般噼里啪啦落在院子里,雷声轰隆,狂风呼啸,一墙之外的世界骤然变得狂浪。
屋子里倒很温馨。
知道李越泊明早还要忙,叶跃没再闹他,只说自己困了。两个人互亲额头道完晚安后就陷入了安睡。
叶跃紧贴着李越泊的胸膛,李越泊一手抱着他,一手轻捂着他露出来的那只耳朵,依然是熟悉的构成稳定三角形的三种声音,叶跃在这种声音中睡得很香甜。
李越泊睡得也很好,只要怀里抱着叶跃,他就睡得特别好。
·
早上起床时李越泊已经开车下了山,奶和张嫂都没发现他昨晚有来过,叶跃也没说。
雷暴雨走得也很干脆,只在院子里留下了一地的湿润和满地飘零的金桂证明它昨晚来过。雨后清晨,呼吸间带着山林草木的清香,空气好到深吸一口感觉能多活一年。
小老太精神头好了点,早饭吃过说想去山林里转悠转悠,看看自由长在山间的桂花。
叶跃当然随她。
拐杖“笃、笃”敲在盘山公路的水泥地上,叶奶奶一手拄拐一手被叶跃搀着在路上慢慢走。
张嫂推着轮椅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走得慢,从小合院走到第一棵野生桂花树时树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被雷雨洗礼过的桂花特别有韧性也更甜香,摘了做桂花糕正好。
大人们蜜蜂一般聚集在桂花树下摘花,小孩子们一堆一堆三三两两散在旁边玩。
热热闹闹的,生机勃勃的,半点不见秋日的肃杀。
这棵桂花树生得高大,来摘它花的人很多,不光镇上的,应该还有村里的,叶跃不全认识,但不妨碍大家热情友好地跟他们祖孙俩打招呼,叶跃礼貌地都回了。
他奶显然是很喜欢这种热闹的场面,回了招呼后不走了,就站在路边看,叶跃依然搀着她。
前方几个小孩玩起了追逐游戏,在路上一阵乱窜,叶跃眼睛看着,谨防他们撞倒他奶。
但看了前方没注意到后方,后头几个小孩不知道咋回事突然也跑起来了,其中一个小孩猛地窜了过来,正正撞到叶奶奶腿上。
小孩倒是撞一下就跑开了,叶奶奶腿本就没力,顺着被撞的力道一踉跄就往地下倒,叶跃瘦,拉不住,只得把自己身子垫过去给他奶做个缓冲。
叶奶奶倒在了叶跃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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