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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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跃和李越泊去看了阿松的弟弟。

        没有太特别的原因,  他们也没想从一个孩子身上探寻什么。只是单纯地知道一个家庭只有一个孩子留下时,自然地想这么做。尤其是叶跃,天地间只有一人的日子他太清楚,  而这个孩子经历地还是从有到无的过程,  所以要去看看。

        按照行政区域划分,  阿松一家不是藏冬镇的人,但他们那个小村子跟南溪村就隔着一块水田,来来往往的,地缘上大家就没分那么细了。

        大火是怎么发生的,  警方和李越泊都还在查。暴雨消融了火,也消解了现场痕迹,他们和阿松一家又基本没有联系,查起来很是无厘头,  需要时间。

        李越泊身上的伤好起来很快,  得益于此,叶跃也正快快地从那场大火引发的战栗中走出,只要李越泊还好好地在他伸手就能够得着的地方,  他就有无限的底气。

        难受的是李越泊。他在火海中认错了人,  彻底经历了一番失去的痛,  整个人还处在劫后余生的惊惶中,  晚上睡觉总是睡着睡着就会惊醒,  要确认一番才会继续睡,白日里工作都挪到了家里,  实在需要外出则一定会带上叶跃,  火场惊魂还未过去,  叶跃暂时不得离开李越泊的视线。

        叶跃没觉得有什么,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时每分每秒他跟李越泊腻在一起都可以。

        他和李越泊,  十八年里住在藏冬镇街头的叶家小院里,二层的中式小别墅,院门推开是参天的桉树,从侧边连廊进屋,在玄关处换鞋,白日里就穿着拖鞋踢踢踏踏在屋内走来走去,晚上就轻声,脚踩上木栏杆和墙之间的楼梯时猫一样,生怕吵到了奶。

        “我抱你。”“我来。”“不怕。”“我在。”“我回来了。”“我想你。”“再吃一口。”“该睡觉了。”“我想亲你。”“让我抱一会儿。”“早,跃跃。”……

        十八年里李越泊这些碎钻般晶亮的话充斥了他生活的所有间隙,所以真的没什么,再怎么腻歪都可以,他早习惯了李越泊充满他的生活。

        时间悄悄地,已经初步进入深秋,农田也开始进入休整期,农作物都没了,田里只有汪汪的水。台风天还留有一点尾巴,今日是个阴天,所以农田里水面倒映着的就是个灰色的天。李越泊背着叶跃跨过了一道田埂缺口,交叠的身影在农田水面一闪而过。

        叶跃脚上的伤还未好,李越泊前胸处的伤也需要再养养,所以李越泊背着他走。走过这条田埂,他们就到阿松家所在的小村了。

        深秋没人来种地,田野里静悄悄的,只有李越泊沉稳的脚步声。叶跃继续了自己三餐定时、早睡早起的作息,最近他和李越泊都起得很早,所以眼下去阿松家的时间也还很早。

        把头放在李越泊肩上,眼睛转着咕噜噜四下望了望,叶跃发现了一株刺梨。黄澄澄的果子坠在枝叶间,给灰天里添了一抹亮色。应该是野生的,只是奇怪,结了满树都没人摘。

        叶跃心下有点痒痒。

        “李越泊。”叶跃在李越泊背上喊。

        “嗯?”李越泊微微偏了偏头。

        “你累不累?”叶跃问。

        “不累。”回答间像是要证明自己似的,李越泊又把叶跃往背上提了提。

        “你看那里有株刺梨,”叶跃伸手指了指,“你真不累吗?”

        李越泊笑了一声,笑声苏苏的,顺着叶跃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有点累。”

        回答间他微微偏头,轻咬了一口叶跃指方向的手指。叶跃故意娇气地“嘶”了一声,李越泊又安抚地亲了亲刚被咬过的手指。

        脚上的伤光是站着是没有问题的,元二叔再次检查时只叮嘱了尽量少走动。李越泊把叶跃从背上放下来,刺梨长得不高,大概到叶跃腰腹的位置,伸手要去摘时,李越泊又阻了他的手。

        叶跃看他。

        “都是刺。”李越泊解释。

        确实,之所以叫刺梨,就是因为这果子浑身都是刺,像植物界的“小刺猬”。采摘时最好戴手套,否则很容易扎到手。

        但上哪儿找手套去?

        步入深秋,李越泊穿得也并不太厚,他今日就穿了一件黑色的加绒卫衣。李越泊从衣袖中缩回了一只手,那衣袖便空荡垂坠了下来。李越泊再抓过叶跃的手,拿那空荡下来的衣袖给叶跃裹了裹手,“摘吧,小心点。”李越泊说。

        刺梨的刺到底比不上刺猬的刺,这么裹上一层再小心点,足够应付了。

        叶跃举着爪子对他笑,李越泊捏了捏他的脸。

        ·

        阿松的弟弟叫阿树,六岁,叶跃和李越泊在他们村的村干部家见到的他。

        距离在凤陨山上初见才过去没多久,但阿树已经全然没了初见时那份孩童的鲜活,举止言谈,不对,已经基本没有举止和言谈了,阿树沉默着、静止着,像被深秋冻住了身子。

        村干部叹了口气说这孩子已经好多天没有说话了。

        李越泊的脸好看但透着冷峻,不太适合这种需要亲和力的场合。叶跃在阿树面前蹲下了身,腿曲折下来压着受伤的足弓时他忍耐着没有皱眉,李越泊也忍耐着没有阻止他。

        “阿树,”叶跃轻握着小男孩的双臂,“我知道这个事情很不好,但再难过再不知道该怎么办,每天还是要醒来、吃饭、上学、睡觉、再醒来。”

        叶跃一直都认为小孩子很聪明,尤其经历过生活之苦的孩子,所以他没有粉饰太平,选择了用尽量简单直白的话告诉他他已知的真相。

        用词要照顾对方是小孩,但是话语中的内容要把对方当成大人。这是他曾经作为罹难小孩时渴望的沟通。

        应该是有作用的。

        阿树把一直垂着的眼睛抬了起来,看着叶跃,童稚脸庞上一双眼黑黑小小的,眼间距很宽,像水獭的眼睛。

        “你可能要一个人难过很长时间,”叶跃继续说,“但如果你愿意,你会有新的朋友和家人。”

        村干部误会了叶跃的话,有些讪讪地插话:“这孩子已经有人领养了,对方今天就会来。”

        “谁?”李越泊问。

        太快了。出事到如今才几天时间,这孩子孤儿院都没去过,领养人都找到了。

        “不知道,”村干部挠头,“上面发的文件通知,说今天来领人。”

        李越泊点了点头,没再问。

        “你要领养我吗,哥哥?”阿树说了他最近几天的第一句话。

        叶跃抿了抿嘴,沉默了一瞬,还是摇了摇头。

        “我们没有要领养小孩的打算,”叶跃诚实,“但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找我们,我们会提供一定的帮助。”

        阿树略微歪了歪头,水獭般的眼睛闪烁跃动,叶跃恍然觉得先前他认知错了,这孩子不是被深秋冻住了身子,他是猛兽捕猎般趴伏着在盯梢猎物,一动不动只为等猎物进入狩猎范围。

        叶跃感觉自己踏入了他的狩猎范围。

        “你是好人。”阿树说。

        叶跃没有回答。

        阿树说完这句也没再说话。李越泊把村干部喊出了屋子。

        “我哥哥说,谁来看我,谁就是好人,”阿树等他们走出屋子才继续说,“如果我也觉得来看我的人是好人,就把东西给他。”

        “什么东西?”叶跃问。

        “外头田埂上有棵刺梨树,”阿树说,“那是我们家的田,哥哥说他在树下埋了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好人。”

        “我也没有很难过,哥哥,”阿树继续说,“我每天都巴不得我爸爸妈妈去死。”

        “我哥哥一直都在打针,”阿树接着说,“每次打完针他都好痛,爸爸妈妈只会让哥哥小点声,我哥哥每天都跟我说他想死,可是他死了我就没有哥哥了。”

        阿树说到这儿时声音里难过了一点,仍旧睁着水獭般的眼睛,眼睛里有了点雾气,但不足以凝成泪。

        鸡皮疙瘩沿着叶跃握着阿树双臂的手一路爬满了他的背。

        “你的爸爸妈妈……”叶跃先问。

        “撞倒奶奶那天我是故意的,”阿树眨了下水獭般的眼睛,“爸爸妈妈喜欢活泼的小孩,我必须要跟他们玩,可我不想玩,但是不玩我就没有饭吃,所以我撞倒了奶奶。”

        “你不领养我是对的,哥哥,”阿树说,“我跟我爸爸妈妈一样坏。”

        李越泊走了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村干部和另一个人。

        叶跃回头想让李越泊把阿树带走,但看清随李越泊一起进来的另一个人的脸时,他就知道他们今天不可能带得走阿树——是之前跟陈晨一起出现在宗杨林的那个中年alpha,被李越泊分析认定为暗官方或者说顽症小组的人。

        “邹三。”中年alpha自爆了称谓,显然是个代号。

        叶跃也识趣地没有追问,点头问好,说之前见过,提了一嘴陈晨。

        邹三点头,说之前碰巧跟陈家小孩一起去过宗杨林,并不多讲。

        阿树被牵下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村干部急忙忙说要去端茶,屋子里一下子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阿树是新的实验体?”李越泊问。

        邹三显然很吃惊,瞪大了一下眼睛,又迅速收敛成了之前的表情。李越泊走过来握着叶跃的手。

        “阿松也是实验体。”叶跃补充。阿树说了他哥天天在打针,又结合邹三出现,很容易做此猜测。

        邹三皱了下眉:“你们知道多少?”

        “知道你们在观察我们,”李越泊握了握叶跃的手,“知道你们内部出了问题。”

        “余下还知道哪些,”李越泊说,“就要先看您能告知哪些了。”

        隐藏者还在他们内部没被抓出,李越泊自然也不会贸然多说太多。

        邹三沉吟了一下,给了他们一个联系方式,说需要回去请示后再回复。

        李越泊点头。

        “但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邹三说,“不是实验体。”

        “从来没有实验体,”邹三目光沉毅,“只有病患,需要救治的病患。”

        说话间他瞥见了叶跃他们先前采摘的刺梨,又皱了皱眉,只是到底没说什么。

        村干部端了茶进来,白瓷杯里褐色茶水腾腾冒着热气,很适合深秋的天气。小心把茶水放到桌上时,村干部这时才看到了叶跃放在桌角的刺梨。

        “这是来的路上摘的吧?”村干部问。

        叶跃点头。

        “酸死啦,”村干部摆手,“早些年这刺梨还很甜,最近几年也不知怎么的这刺梨越来越酸,小孩子们都不吃了。”

        “白摘喽。”村干部叹息。

        叶跃回了个礼貌的笑:“没事,我就好酸口。”

        “你吃吗?”邹三接过话,问。

        叶跃点头,摘的时候倒是想着给李越泊吃的,但既然是酸的,那就只能他吃了,李越泊喜欢甜口水果。

        邹三眉毛皱得更凶。

        阿树背着小书包被人牵着走了出来,邹三走过去蹲下,神色柔和:“阿树是吧?你可以叫我邹叔,以后就由叔叔来照顾你了。”

        声音也很柔和,半点没有刚才坚毅硬汉的样子。

        阿树水獭般的眼睛动了一下,点了点头,“谢谢叔叔。”阿树说。

        交接得很快,邹三牵着阿树走出去时,叶跃给了阿树一个自己的联系方式,只说如果想找人说话可以给他打电话。

        邹三没有阻止,阿树也没有拒绝。水獭般的眼睛又看了看叶跃,眸光跃动,“谢谢哥哥。”阿树说。

        有“谢谢叔叔”做铺垫,“谢谢哥哥”就不会让其他人觉得突兀,但叶跃知道阿树还有一个哥哥,他那个哥哥在刺梨树下埋了东西,而且已经说过“谢谢”了,那些东西就相当于正式拜托给他了。

        水獭,外表娇憨,实则狡猾,但并不惹人厌。

        遭逢罹难还能存活的小孩都是一颗七窍玲珑心,叶跃最懂了。

        所以他笑了笑,丝绸般的眼睛里有光划过,是属于他们这些苦难小孩心照不宣的回应。

        水獭般的眼睛看懂了,阿树转头跟着邹三走了出去。

        李越泊拎了刺梨蹲下身,叶跃爬到他背上,他们也要回去了。

        “你知道阿树一直在被他的父母虐待吗?”要出门时,叶跃问了村干部一句。

        其实他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但还是问出了声,毕竟这个村子只跟藏冬镇隔了一块水田,他实在难以想象在藏冬镇这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的比邻之处,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他以为只会在电视里发生的事。

        李越泊脚下一顿,停在门口转过了身,显然要等村干部的回答。

        村干部脸上闪过尴尬,紧接着皱起眉:“阿树跟你说的吧?”

        说完又摆摆手,语气透着责备,像动物保护者们拍下的视频中水族馆里那些苛责不会表演的水獭的暴躁人类,他说:“这小孩就是娇气,他自己不听话还不能管教了?天下哪有不是的父母,你别听他胡说。”

        “我们回家吧,李越泊。”叶跃说,他不想回村干部的话。

        再狡猾的水獭,都破不了人类合力的围剿。

        “好。”李越泊回应,稳稳背着他走了出去。

        阴天,屋外仍旧是灰蒙蒙的天,几只麻黑山雀在空中沉默划过,像滴落灰色纸张的小小墨迹。

        “叮”,李越泊的手机响了一下,叶跃伸手从他衣兜里掏出了手机。

        点开,是陌生号码发送的一条信息——不要吃刺梨。

        叶跃把手机拿给李越泊看,李越泊表示知晓,叶跃问要不要回复,李越泊说不用了。

        应该是邹三发过来的,但他既然没说原因,追问肯定也问不出来,所以干脆不回复。

        本来他们也不打算吃的,邹三看那刺梨时表情太明显,村干部又无意中透露了刺梨的变化,脚指头猜也猜得到这刺梨有问题,他们是要拿回去给江星年做实验的。

        当然,能发送这条信息过来,再结合之前所见,“邹三应该不是隐藏者。”李越泊说。

        叶跃点头,点完才想起自己在李越泊背上,他看不见,又补充“嗯”了一声。

        起风了,配合田野里一片荒芜,秋日肃杀气氛拉满。

        “冷不冷?”李越泊改成了单手背他,另一只手覆上了叶跃的背,给他暖着背心。

        叶跃摇头说不冷,脸贴上李越泊的脸,用脸颊温温热热地告诉他自己不冷。

        李越泊蹭了蹭他的脸,盖着他背心的手仍旧没有收回来。

        叶跃跟他说起了阿树告诉自己的那些话,“那等下刺梨树处我们还要再休息一下。”李越泊说。

        叶跃“嗯”了一声,脸仍旧贴着李越泊的脸。

        李越泊背着他继续往前,田埂是泥路,坑洼不平,但他们走得很稳。

        刺梨仍旧在前方黄澄澄的,他们要拿的东西就在那里。三牵着阿树走出去时,叶跃给了阿树一个自己的联系方式,只说如果想找人说话可以给他打电话。

        邹三没有阻止,阿树也没有拒绝。水獭般的眼睛又看了看叶跃,眸光跃动,“谢谢哥哥。”阿树说。

        有“谢谢叔叔”做铺垫,“谢谢哥哥”就不会让其他人觉得突兀,但叶跃知道阿树还有一个哥哥,他那个哥哥在刺梨树下埋了东西,而且已经说过“谢谢”了,那些东西就相当于正式拜托给他了。

        水獭,外表娇憨,实则狡猾,但并不惹人厌。

        遭逢罹难还能存活的小孩都是一颗七窍玲珑心,叶跃最懂了。

        所以他笑了笑,丝绸般的眼睛里有光划过,是属于他们这些苦难小孩心照不宣的回应。

        水獭般的眼睛看懂了,阿树转头跟着邹三走了出去。

        李越泊拎了刺梨蹲下身,叶跃爬到他背上,他们也要回去了。

        “你知道阿树一直在被他的父母虐待吗?”要出门时,叶跃问了村干部一句。

        其实他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但还是问出了声,毕竟这个村子只跟藏冬镇隔了一块水田,他实在难以想象在藏冬镇这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的比邻之处,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他以为只会在电视里发生的事。

        李越泊脚下一顿,停在门口转过了身,显然要等村干部的回答。

        村干部脸上闪过尴尬,紧接着皱起眉:“阿树跟你说的吧?”

        说完又摆摆手,语气透着责备,像动物保护者们拍下的视频中水族馆里那些苛责不会表演的水獭的暴躁人类,他说:“这小孩就是娇气,他自己不听话还不能管教了?天下哪有不是的父母,你别听他胡说。”

        “我们回家吧,李越泊。”叶跃说,他不想回村干部的话。

        再狡猾的水獭,都破不了人类合力的围剿。

        “好。”李越泊回应,稳稳背着他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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