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番外三(1 / 2)
从宗杨树上掉下, omega等级降了一级后,宋若唯时常待在宋家院子里发呆。
宋家人多,房子修得大。院子里搞了喷泉和假山, 盛夏天气热,喷泉一开就有朦胧的水汽蒸腾, 宋若唯喜欢藏在水汽里。
因为水汽蒸腾着, 旁人就会以为他脸上的潮润是这水汽浸的,跟眼泪无关。
他其实没有这么爱哭,但自从腺体受伤又得了赵明涵退婚的电话后, 整个人就像被关进了密闭的难过笼,除了难过还是难过。
这难过拉扯着他,不断地拉扯着他。
一开始还好,没过两天心里就很吊诡地升起一个声音,说死了吧, 死了就不难过了。
他知道这想法不对, 但总是忍不住这样想。想得久了, 这想法似乎也没那么不对了——
家里人都能自己照顾自己,他不在了正好给哥哥们减减负, 省得工作之余还要操心他;好友们也都有各自的家人, 他在不在差别不大……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他不重要,离开也没什么。但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腺体受伤造成的生理变化让他沉溺哀伤,求生的本能又拽着他保留了一点质疑。他就在这样偏向消极又小小质询消极的分裂中,在保持行为正常的同时又悄悄泄露了点不正常。
感谢他有个敏感的好友, 感谢好友察觉到了他的不正常。夏夜星光郎朗, 两杯酒下肚, 一席话宽宥, 他得救了。
得救之后再回神,才发现他有多狭隘。
干什么要把目光都放在爱情上呢?他一直都是被亲情、友情、乡情滋养的啊。
去乡下外婆家散心回来,把最后一封信沉入老于的鱼塘,宋若唯又去了一趟桑市的杉林公墓,去看赵明睿。
他想去告诉阿睿一声,他做到了——曾经跟阿睿约定过,如果阿睿不在了,他还没有和赵明涵表白成功,他就要自己继续努力。
他要去告诉阿睿一声,他努力了。努力了好久,好久。
但不是所有努力都有好结果,阿睿啊,还好我当初没有跟你约定要和你哥在一起,宋若唯站在赵明睿的墓碑前在心里说。
墓碑上贴着赵明睿的照片,目光清朗脸庞带点稚嫩,永远停在少时。宋若唯对着照片上的好友笑了一下。
杉林公墓起了风,笔直的杉树被吹得沙沙的响。宋若唯已经记不清他这是第几次来杉林公墓了。自从有一次在杉林公墓看见了前来祭拜的赵明涵,他就时常往公墓跑。
他和赵明涵都是学生,藏冬镇学校虽然不怎么看重升学率,但是放假这些大体还是跟其他学校一致的。除了第一次是翘课来杉林公墓,余下时间里他都是放假来,所以严格说起来其实碰见赵明涵的几率还很高。
宋若唯知道。
他是真的喜欢赵明涵,不太聪明的脑袋瓜在这些事上就很会盘算。
他知道阿睿是不介意的。阿睿在时就已经帮他张罗着传信了,阿睿不在了,应该也不介意他一边来看他也一边偷看他哥。
宋若唯基本摸清了赵明涵来祭拜的时间规律,他不太聪明的脑袋瓜在这件事上真的很会盘算。
赵明涵一般是穿着校服过来,有时候会带花,有时候什么都不带。会背书包,书包里有他的作业,也有他带给阿睿的小玩意儿。
基本上赵明涵也不怎么说话,很多时候甚至是坐在墓碑旁写作业。
宋若唯就躲在离他不远的杉树后面。
杉树很高树干很粗,宋若唯那时年龄不大又瘦,沉默的杉树很轻易地就能遮住他的身形。他就躲在杉树后小心翼翼地支个脑袋,看微微清风吹起赵明涵短短的头发,看杉树叶飘落在赵明涵摊开的书页又被他拿起放在地上。
是当初牵着他走过一排排同学把他安然送到座位的那只手。
离得不远,所以宋若唯看得很清楚。那手的指甲修剪得很平整,握笔时曲起的骨节明显,虎口处有颗小黑痣。
宋若唯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虚空小小抓握了一下,他还记得被赵明涵那只手牵住的感觉。
因为跟阿睿约定过不告诉赵明涵真相,所以宋若唯不敢跑出去,只偷偷站在杉树后。一站就是好些年。他做事向来三分钟热度,连写歌开头不好他都直接弃,唯独这件事上耐心一日胜过一日。
赵明涵真好看,他站在杉树后悄悄感叹。
也不是没发生过危险。
有一次他照常站在杉树后偷看赵明涵时,恰好有别的人路过,路人问说小孩你在这儿干什么。吓得宋若唯拔腿就跑。
跑起来有风,后来他等赵明涵走了,跑到阿睿墓前问说阿睿刚刚吹过我的那阵风有没有吹过你哥?问完自己傻乎乎笑。
他真的很喜欢赵明涵。
幼时那场伟大的牵手是他心动的萌芽,这小芽在一封封认真来往的信件中逐渐长成了参天大树,比杉林公墓给他藏身的杉树还要高大的树。
但光是浓烈的喜欢没有用。
赵明涵不喜欢他。
从始至终就没有喜欢过他。
他哥哥们前两日跟他说了,最初那封会被赵明涵答应的告白信,是因为宋家的缘故。哥哥们甚至问他要不要宋家再做一次。
他怎么敢。
我不知道我的“努力”会给他带去这么大的麻烦,如果知道,我早就不努力了。又一次来祭拜阿睿时,宋若唯对着墓碑照片上阿睿的眼睛在心里说。
真的,阿睿,我现在都不敢想你哥在答应我的告白之后,每次给我回信时是怎样的心情。我很抱歉我自以为是的浓烈的喜欢,给他带去了这么久这么大的困扰。
宋若唯垂眸,脚下是沉默的青石板。
今天来桑市不光是给赵明睿扫墓,宋若唯还准备去砍树——当初上音乐课那里组织的活动,他和赵明涵一起种了一棵合欢花树。
宋若唯一直想的是,等他和赵明涵结婚了,就去那个地方把那棵树要过来,种到他和赵明涵的新家里。
如今看来不需要了,他在无知中借助宋家逼迫了赵明涵这么些年,赵明涵肯定是再也不愿这世界还有一丁点的跟他相关的存在。
把这些同他关联的东西都抹去,算是他真诚的一点歉意。当然,最该抹去的是他自己,可他好不容易才被叶跃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死是不能死的。
所以他要忘了赵明涵。
忘了他,才是真的彻底放过了他,才是真的磨灭赵明涵最想消除的东西。
宋若唯没想到会在公墓碰到叶跃。
更没想到会从叶跃口中听到“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赵明涵以为你喜欢的是阿睿”这种问话。
他在这些事上真的很会盘算,就这一句,宋若唯猜赵明涵跟叶跃说了什么——很可能是他以为自己喜欢阿睿这种内容。
但就算是赵明涵误会了又怎么样?
最开始那封被同意的告白确确实实是他宋家逼迫的。他还不知道这些年里宋家有没有新的逼迫。
这样丑陋黏腻的开头,这样丑陋黏腻的过程,他怎么还能厚着脸去拥有那么好的赵明涵。
忘了他,放过他。与他自由,与他祝福,让他从美好的最初开始去完完整整拥有本该属于他的美好感情,而不是在这里斯德哥尔摩式地跟他宋若唯纠缠。
“所以已经不重要了,跃跃。”宋若唯说。
那棵合欢花树还是没有砍成,因为宋若唯找过去时才发现当初上音乐课的地方搬了,那里已经被改成了新的商业街区,那些被种下的树也不知道被移去了哪里。
也许早死了。
可他到底还是忘不掉赵明涵。
赵明涵毕竟不同于他因嫌弃开头不好而扔掉的曲子手稿,忘记那些手稿只需要一阵子,但忘记赵明涵可能需要一辈子。
没关系,他学会边忘记边做自己的事就好。
也许爱情不是每个人都会拥有的东西,他断了当某人的“宋娇娇”的念想,安安静静做他的宋若唯。
可事情竟又峰回路转,赵明涵给他写了长长的信,解释了长长的可能被诱导的真相,说请允许他重新追他。
收到信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太阳已经寻着它亘古不变的道路攀上了高空,高高的,亮亮的。院子里喷泉仍然蒸腾起水汽,沁人心脾。
宋若唯无法描述那颗死坠的心是怎么在一瞬间活泛起来、无法描述目之所及耳之所听是怎样在一瞬间漂亮悦耳起来……
他当然允许。
宋若唯又去找了那棵合欢花树,他想这一次,应该真的能把那棵树种到他和赵明涵的新家里。
他找到了那棵树,它被移植到了新的校园里,但那学校里种满了合欢花树,宋若唯找了半天也确认不了是哪棵,只好拿着手机对着那一排合欢花树拍了照。
他想赵明涵回来时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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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涵结束了今日的书信工作,从公园往他的出租屋走。
是一个废弃的小公园,基本没什么人。公园无人打理,荒草荒树和断墙散了一地。
考虑到要还冬藏商会的钱,所以虽然收入颇丰,但赵明涵过得还是相对拮据。这个废弃的小公园就是他不花钱的文娱活动——他常来这里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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