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斜倚薰笼坐到明(1 / 2)
每次我跟龙斐陌闹别扭,关牧总会准时出现。他应该改行去当心理咨询师或命理大师,而不是律师。
只是现在,我完全没有心思去嘲笑他。我的脸色,应该跟我的心情一样差,以至于他一见我就叫了起来:“桑筱,龙大少最近生意吃紧克扣你伙食费了吗,怎么一脸非洲饥民样?”
我勉强一笑:“今天怎么有空,不用陪老婆?”空荡荡的家里,又是周末,说话都有回音,仿佛置身空幽山谷。
片刻之后,我给关牧端来一杯茶,淡淡地道:“他不在。”他点头:“我知道,今天一天,我已经领教够他的臭脸了,不想再多看他一秒了。我是来找你的。”
我将自己深埋到沙发里,两手下意识地互相掰着指头,不吭声。他看着我,竟然笑了:“桑筱,你们两口子是怎么了?虽然说现在是和谐社会,也不必和谐到经常免费为我和太太提供饭后谈资的地步吧?”他摇头,“你年轻不懂事,龙大少也跟着添乱,实在是大大的不该。”
他抿了一口茶,舒舒服服地喝了一口又放下:“就说上次,我已经把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趁他喝醉酒,统统揉碎了掰开了全都跟他说过了,龙大少那么聪明的人,一点就透啊。”
他看着我:“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就看到他喝醉过那么一次。”他皱起眉,肯定地道,“所以桑筱,不是我袒护斐陌批评你,这次,一定是你的错。”
隔着茶几,我知道他在对我察言观色望闻问切。我仍然低头,不吭声,心里酸楚、委屈、五味杂陈。
那晚之后,他仍然早出晚归。他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
怪我对他认识不够。又或者,更应该怪我一直以来恣意享受他的关心忍让包容,而不自觉不反省。
室内仍然是一片空寂,我们各想各的,都没有说话。
突然间,关牧奇怪地冒出一句:“桑筱,我肚子饿了,看在我大老远跑来的分上,请我吃顿便饭吧?”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看钟,还不到下午四点。咦,这个人,鬼头鬼脑挤眉弄眼的,不知道又在想什么自以为高明的烂点子。跟他相处时间越久,我越对创造“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的人崇拜到五体投地的地步。
不过再怎么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有些无精打采地点点头,还是站了起来。
柏嫂放假回家,我就勉为其难一下吧。
刚要转身,我就听到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要吃饭不会自己做?”我心里蓦地一动,转头便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提着公文包走了进来,不看我,瞪着坐在沙发上懒洋洋微笑的那个人,“你来干什么?”
关牧看看自己的腕表,益发笑得开心:“关心嫂夫人,不行吗?她好歹也算是我的??”
龙斐陌毫不留情地截断他的话:“不必,”他冷冷地道,“你家里挺着六个月大肚的孕妇更需要你的关心。”
关牧斜睨了他一眼:“啧,你这两天老不着家,桑筱不也这么凑合着吃的,有谁关心过一句啊?怎么,现在知道不舒服了?”
龙斐陌又瞪了他一眼,不再理睬,转身径自上楼。
在他身后,关牧用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调调大声嚷道:“桑筱,我记得你有一道最拿手的菜是那个什么??什么的,瞧我这破记性!来来来,我给你打下手!”
厨房里,关牧贼兮兮地道:“桑筱,先做汤吧,我渴了。”我没好气地说:“渴了不会自己喝水去啊?”他听了也当没听见,从身后的冰箱里胡乱掏出西红柿、牛肉、洋葱、土豆、萝卜,又随手捞过油、盐、鸡精、番茄酱、胡椒粉等等,看看自己的腕表,不停催促着:“快点快点。”
我纳闷之至,俗话说,文火煲好汤,有谁喝个汤还要这么心急火燎沉不住气的?心里这么想,但也不便说出口,一边手里机械地不停切西红柿、萝卜丁、洋葱丁、土豆丁,一边听着他在一旁啰啰唆唆地瞎指挥,心里只能叫苦。
好不容易一股脑儿都下了锅,我正要喘一口气,又听到他怪叫一声:“呀,汤少了,不行,得再加点儿水!”他飞快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开水,作势要往锅里倒。
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我听到他耳语般地道:“对不住了,桑筱。”几乎是立刻,我痛得大叫起来。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关牧,这个疯子!我简直要掉泪了,我苦命的穿着拖鞋的光脚啊!我脖子上的伤疤都还没好啊!我招谁惹谁了啊!
简直连一秒钟都没有耽搁,关牧扯起嗓子,用我这辈子可以想象到的最大音量杀猪般地叫道:“不得了,桑筱——受——伤——了——”
没有任何悬念地,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刚才把我抱上楼的那个人,正娴熟地给我肿得老高、红成火腿模样的脚踝上药,身旁放着一个医药箱。
至于那个始作俑者,早就在某人下楼的一瞬间夺门而出,溜得比兔子还快百倍,完全不知所踪。
我在心底愤愤地、咬牙切齿地想:关牧,千万不要被我抓到,不然我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做个厚厚的弹弓以后崩你家关小牧的脑门心儿!
我面前的那颗黑色头颅略略抬起,看了我一眼之后,手中的力道开始加重,痛得我龇牙咧嘴痛苦不堪,可是看着他的神色,我肩膀微塌,身子朝后微微一缩,把嘴闭紧,由得他敷药,缠绷带。他的动作绝不能算轻柔,可我从头到尾一直闷声不吭。
形势比人强。
片刻之后,他“啪”的一声合上医药箱,看着我,淡淡地道:“记得按时敷药,忌生水,这两天不要下床活动,明天我让张医生再给你看看。”
他站起身来,向前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片刻,还是有些怯怯地叫:“斐陌??”他的身体顿了一下,还是接着向前走去。
我垂下头来,还是坚持接着自己刚才的话头:“我饿了。”我说的是实话,经过刚才那么一折腾,再加上心情差,中午只是随便凑合了一顿,我现在已经饿得后背贴前胸,眼前也开始直冒金星,连假装矜持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个小时后。
龙氏招牌炒饭,虽然稍失水准,虽然气氛有点影响食欲,但仍然令人大快朵颐。
他接过餐盘,径直向外走去,仿佛一刻也不想多逗留。在推门而出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停顿了片刻:“我在隔壁看文件,有事情叫我。”
他阖上了门。
我还是维持着原先那个直直躺着的姿势,直到他关上门。一室寂静,我躺了很长时间,却辗转反侧。然后,我终于下定决心,悄悄起身,单腿跳着,一路摸索到门前,打开门,跳到隔壁门前,悄悄地将耳朵贴在门上。
没有一丝声响。如果不是门下泻出的一丝光亮证明里面是有人的话,我几乎会以为他在骗我。
我轻轻地跳了一小步,换了个耳朵又贴了上去。
几乎是立刻,门被霍然打开,他的耳朵上还挂着耳机,里面传出叽里咕噜的英文,他简单地回复几句,摘下,皱眉,瞥了我一眼:“你不在床上好好躺着,下来干什么?”
虽然事先已经打好腹稿想好借口,可真正面对他,面对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眸时,我又开始讪讪地垂头。俞桑筱啊俞桑筱,随着脚上的痛楚阵阵袭来,我在心底暗嘲,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没用?
他跟我一样沉默片刻,而后开口,淡淡地、略带嘲讽地道:“苦肉计也用过了,下面还有什么?”
我仰脸看他,他也一瞬不瞬地看着我。我低头,喉头微涩:“龙斐陌,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我轻轻地道,“你真的,生气到不愿意见我,连话都不愿意跟我多说一句的地步吗?”
“生气?”他重复着,竟然轻轻一笑,“俞桑筱,一直以来,你给过我这样的资格吗?你坚持要工作,OK,只要你喜欢,我不介意;你从不希望我干涉你的生活,你排斥甚至漠视我的存在,你的眼里没有我,你牵挂着那个跟你有缘无分的何言青,我只作不知;你一个无名小记者,去采访那些所谓的企业家们,多的是预约、等候,却未必被待见的状况,我吩咐秘书暗地里帮你疏通,却不能让你知道;然后,安姨、俞桑瞳、方安航,还有你的母亲,所有发生的一切,我竭尽所有的心机,用尽一切手段,终于使得你一点一点向我靠近。半夜里,我看到你熟睡的脸、一点儿也不文雅的睡姿,想着你灵动的表情、偶尔的狡黠,还有脸红的模样,我微笑着,可以一直微笑到天亮。”他的眼神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秦衫为什么会在我的生活中存在这么久?十多年前,在纽约唐人街,她救了我,跟当初的你一模一样。
“当年我在美国的时候,一个老猎手对我说过,当你狩猎时,尤其到了最后关头,千万不要去看猎物的眼睛。这句话我一直都记得,只有一次我忘了。
“所以活该我跌了下去。乔楦对我说,‘你不知道俞桑筱是一个多矛盾多奇怪的人,她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却可以为一张越剧名家的小剧场观摩票一掷千金;她看上去单纯,却对生活完全持悲观的态度;她平凡得像一滴水珠,融进人堆里可能就再也找不着了,但你要是她的朋友,你就偷着乐吧??’可在我看来,你跟我是同一类人。所以你知道吗,我是真的,想要给你一片广袤的天地,我是真的,想要让你自由自在地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喜欢的,只要你想要的,只要你开心,我统统都可以给你。
“这些年来,我不止一次气得几乎失控,我不止一次对自己说,记住,俞桑筱,我不会永远站在这儿等你的。可是,青青陌头杨柳色,有花初开待人来。我是个傻子,直到那一刻,我仍然选择一天天,若有所待。我总以为,你若不是眼睛瞎了,心全盲了,你若是还有一点点知觉,总有一天,你会感受得到,会明白过来。
“然后,曾经有一度我以为,幸福真的是触手可及了。你开始一点一点地在我面前卸下重重的壳,有了第一次的靠近、第一次的微笑、第一次的脸红。你从来不知道,那根领带,集我最讨厌的颜色、最讨厌的款式和最讨厌的品牌于一体,可是,那毕竟是你第一次给我挑东西。有时候我心想,偶尔参与一些慈善事业或许也不错,至少,它会回馈一些我从来没有过的少年时代,和一些蠢笨无比的少年情怀。
“但是,当你有机会选择的时候,你第一眼看的,永远不会是我,对吗?”他回转身,淡淡地道,“俞桑筱,一时糊涂难免,但我决不至于继续自欺欺人。”
我的脚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可我的心,比它痛千倍、万倍。我抬起头,哽咽着,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斐陌??”
不是的。
突然间,一阵剧痛袭来,我脚底一软,身体一倾,情急之下,我的整个身子索性顺着墙壁和门软软地滑了下去。
“桑筱。”
我紧闭双眼。急中果然能生智:“下面还有什么?”好像苦肉计一个就够了。
“桑筱!”
关牧太天才了,在如此沉重的境况下,竟然给我如此灵感,我要深深地赞美他。
我继续紧闭双眼。
“桑筱!!”
我被人高高地抱起,抱到靠窗的卧榻上,慢慢放下。我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胸膛,他的胸口起伏着、波动着,我几乎可以听到他心底深深的焦虑。
我的心淡淡地悸动着。我终于,第一次感受到了真实的他,真实的他的心意。我的心底有模模糊糊的甜蜜,和隐隐约约的心酸。
长久的静默,几乎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到。我心里有些惴惴的,琢磨着应该怎么收场。突然间,我听到一个声音,有别于刚才的焦虑,略带恼怒地响起:“俞桑筱,你要是再装下去,我不介意把你另一只脚也烫成猪脚!”
我吓了一跳。
他不介意,可我介意啊。
我有些胆怯地从眼缝里瞄他。他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我。他的眼中,有生气、恼怒、匪夷所思、啼笑皆非,还有不可捉摸的、一瞬即逝的淡淡的狼狈。
我看着看着,眼前慢慢模糊,我的心,再次锥心般地疼痛起来。
他一直这样看着我。突然间,他开口,简短地道:“看起来你比我想象中健康多了,既然如此??”他没有说下去,直接转身,随着“哐当”一声,门被重重关上。
他终于还是走了。
白天我照常上班,我不是灰姑娘,更不是豌豆公主,我只是平凡的俞桑筱,没资格浪费时间。
其实一直以来,我浪费的,又何止是时间。
又过了好几天,但是我不知道到底过了几天。我必须要拼命工作,才能不让自己在深深的黑夜里一次次惊醒,不眠。
他始终没有回来。
斐阁在遥远的地中海一边度假一边愉快地骚扰我:“桑筱,这儿真好玩,下次跟我哥过来玩吧,我有事不聊了,bye。”
我在电话这头微微苦笑,轻轻地道:“Bye。”
宁浩激动得口齿不清:“乔楦??乔楦??她??”电话被劈头抢了过去,伴着我熟悉的高嗓门和不文雅的国骂:“真××没用,一点点小事就激动成这样!告诉你俞桑筱,我生了个小子,限你半小时内屁颠屁颠来医院看我,过时不候!还有,”她想了想,补了一句,“你老公就甭来了,我怕他把我宝贝儿子吓哭!”
我想笑,半晌之后,还是只说了一句:“等我。”
我的日子,就这样慢慢地一天天过去。
龙斐陌,他真心狠,他真的不回来了。
我站在门前,犹豫片刻,还是敲了敲门。
很久很久,久得我以为里面没有人,已经转身准备离开了,突然间门开了。我下意识地睁大眼睛。
大腹便便的秦衫站在门口,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我。她的语气,听不出是厌恶还是冷淡:“你不是有钥匙,何必敲门?”我没有回答。她顿了片刻,“你来有事吗?”我轻轻然而清晰地问:“龙斐陌在吗?”她冷笑一声:“怎么,七八天过去了,终于想起来你还有个老公叫龙斐陌了?俞桑筱,你到底是怎么做人家老婆的?”
放在以前,我或许会反唇相讥一番,但此刻我完全没有心情,我径自越过她,一言不发地朝楼上走去。
身后还是那个凉凉的声音:“急什么急,七八天都挨下来了,还在乎你这一时半会儿?”
床上空无一人。
只有一个浅浅的凹槽,代表不久前有人在上面躺过。
我走过去,借着月光一眼就看到卧室窗前有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二楼阳台的栏杆上。
微风轻轻吹过,拂动他额前的碎发。
他手上握着一个杯子,就那么默默地看着前方。
我喉间微微一窒。
我走了过去,叫道:“斐陌。”
他回过头,看着我,眼神清亮而陌生,仿佛一点儿都不意外我的出现:“你好。”
我朝阳台下望去,那座雕像喷泉,那个卷发的外国小男孩雕塑,那几棵圆头圆脑的树,依然矗立在那儿。
月光如洗,竹篁掩映,中间是那片摇曳的薰衣草。
还有那熟悉的馨香。
我心底涌上一阵淡淡的伤感。
龙斐陌回身,朝我微笑:“我记得你曾经问过我,什么时候买的这栋房子?”
我当然记得。
我何曾忘过。
我低头,轻轻地道:“斐陌,对不起。”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略带讽刺地道:“俞桑筱,你围追堵截了我七八天,就为了跟我说句对不起?”
他利落地跳了下来,朝树荫下的秦衫挥了挥手:“我还有事,你也道完歉了,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去吧。”
眼见他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我,我径直往前跨一步,拦住了他。
我眼角余光已经瞥到了花园里那个人一脸讥诮的表情。
我咬了咬牙。
这一次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知道,我已经没有了犹豫的余地。
我直起身,在他转身的一瞬,轻轻地道:“斐陌,我爱你。”
他的背影顿时僵住了。
我看着他,他颀长的背影,乌黑的发,修长光洁的臂和那只一直紧攥着的手,我的眼眶微微一湿,我轻轻地道:“即便你下定决心要判我出局,在罗列你的理由之后,是否也允许我做一下最后的申辩?”
我清晰地看到他的背微微一颤,但是,他仍然没有转过身来。
我低头,窗外竹影横斜,疏漏有致,在月光的映衬下,淡淡地洒落在我身上,我的泪不由自主地往眼眶中涌,我要费好大力气才可以逼回去:“我认识何言青之前,我的生活是绵延不断的阴雨天,偶尔天晴,多半下雨。可是,他出现了,他就像一道阳光,从未有过的灿烂,照得我眼前一片光亮??”
我听到面前轻轻的细碎的什么声音。我不去分辨,无心理会:“之后发生的事,可能乔楦已经跟你说过了,但无论她怎么跟你形容,有一点她始终不知道,后来我独自一人又去了趟黄山,取下连理树下的那把铜锁,亲手抛下了山谷。这些年来,无论真相前或后,我对何言青,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如那棵石榴,一度失去踪迹,可是,我知道他仍然生活在这片土地,我知道他仍然呼吸着跟我一样的空气,那就已经够了。纵使夜阑人静的时候,可能黯然,或许失落,但是,永不回首。”我缓缓地道,“即便没有你,也是一样。”
这个世上,很多我们以为念念不忘的东西,就在念念不忘的过程中被慢慢遗忘。
“可是,你还是出现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在父亲暴跳如雷即将发飙的时候看到你,你跟桑瞳站在一起,你只看了我一眼。
“我推不掉斐阁的自作主张帮他补课,他心猿意马,我索然无味,你咄咄逼人,你不允许我辞职,你警告我离斐阁远一点,你喜怒无常,高深莫测。斐阁的生日宴会,我真的不想去,我觉得可能会发生些什么,可我终究还是去了。我一定是大脑短路。
“从那以后,你开始如影随形,无处不在,步步紧逼。你心机那么重,我完全猜不透你的用意。你从来不知道,我在心目中勾勒出的亲爱的另一半:他可以不英俊,矮一点儿没关系,胖一些也不要紧,只是,他要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一颗善良诚实上进的心,还有,绝不可以没有头发。这些要求对于你,是不折不扣的侮辱,而我之于你,不用桑瞳或其他人跳出来提醒,我也有自知之明,我绝不愿高攀。
“斐陌,你听说过两只刺猬的故事没有?西伯利亚初冬的早晨,它们在寒冷的冬天相互依偎,靠得近了,它们身上的刺会伤害到彼此,离得远了,又抵不住那凛冽的刺骨的寒风。于是它们不停地靠近、伤害、离开,又因为冷和寂寞而靠近,周而复始。斐陌,我们就是同一个屋檐下的两只刺猬,近在咫尺,相互伤害,感受着自己的疼痛,却永远看不见对方的伤痕累累。”
我低下头去,心底一酸。
冬天里的那碗夜宵,夜夜噩梦后那个有些陌生的依靠,无数次不动声色的远远的凝视,安姨坟前,他一直站在我身旁,伦敦街头,那一次迷途,转身第一眼就看到他那个静静的眼神??
我不得不承认,一直以来,他给了我无限的放任、从不追问的沉默和偶尔的笑颜。现在回想起来,无数次看着他的笑容,我的心也跟着慢慢被点亮。
何言青是那棵石榴树,而他,是那片广袤的青青草原,让我自由生长,自然呼吸。
“桑筱,嫁给我,或许并不是一件这么糟糕的事。”
“桑筱,我失去的,跟你一样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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