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8 章 想安享晚年的每一天31(2 / 2)
这句话像是常识一样刻在脑中,很理所当然的。
本来她不会死,可现在极低的温度已经将她的身体冻结,完全无法自愈。
在麻木与黑暗的痛苦中,她决定,有朝一日能醒的话,一定要在太阳底下睡一整天。
…
时隔多日,陆遂又坐在了佛像的面前,随便地盘着腿,撑着下巴,毫无尊敬地直视着佛的眼睛。
“我求了您那么久,您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佛慈悲地笑着,不回答。
陆遂伸手,在周围戒备的眼神里,轻轻对着点燃的檀香线香弹了一下。
盯着他的小和尚们松了口气。
下一秒,陆遂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拔出线香丢在地上,拎起香炉。
“还是砸了吧。”
小和尚们扑上来,抱住他的大腿和胳膊。
“居士,手下留佛啊!”
“快去唤住持来!”
“诶呀!妙音你把我的鞋子踩掉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们不要再打啦!”
…
咚咚咚咚咚——
住持拿着敲木鱼的犍稚,从跪在地上的一排人脑袋上一连串敲过去,气得说不出话:“好哇你们,还敢在佛堂打群架?”
好的不学坏的学,自从陆遂来了普济寺,他手下乖乖巧巧的小沙弥们都跟着不听话了,上房揭瓦爬树掏鸟一样不落。
知错的小和尚跪在陆遂身旁,听着教训,不敢吱声。
早该呛声反驳的陆遂却耷拉着脑袋,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或许先前还看不出来。
这一刻,倾数的情绪倒豆子般从他身体里漫出来,隐匿着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
但凡处境稍微好一些,杀人放火的罪恶之事,对他来说,似乎都不为过。
这孩子在拼命压抑着疯狂的、想不顾一切的冲动。
住持心不禁往谷底沉去,抬手把小沙弥们赶了出去,紧紧关上门。线香上点点火星闪烁。
佛慈悲地笑着。
金黄的阳光从镂空门窗里射进来,落在绯红的衣料上,落在光滑如绸缎的发丝上,投映淡淡的光辉。
于是屋子深处的阴影更加显著深邃,将跪在地上的那人吞噬。
“发生了什么?”
“别再……别再……别再管我了……”
陆遂整张脸挡在阴影与黑发之下,声音低迷冰凉,缓慢地呢喃重复着同一句话,从模糊到清晰。
住持在终于听清那几个字后,眉毛几乎拧在一块,怪自己一开始看走了眼,没能及时遏制这孩子的性子。
早知道,就不该带他去王府,这样后面的事情全都不会发生。住持的眼神那样怜悯、温柔、和蔼。
让人恶心。
鲜红的血珠从唇间滚下。
陆遂几乎咬烂了唇舌,才拼命抑制住对许执钦、对将军府、对燕京所有人可怕的杀欲。
他就是这样的人,他就是该下地狱的人,他这样的人明明最没有资格,却还是渴求那些莫须有的东西,真可笑。
他罪有应得,那便罪有应得罢。
“我不需要你教我,我不需要被教,所以,别再管我。”
陆遂抬头,扬起笑。
“你们全都一样。”
恐惧我,厌恶我,还要接近我。
卑劣、低贱、虚伪、自以为是。
像只被欺凌已久的狼,撕碎无数同族来宣泄着对世界的恨意,却在每一次受伤时,每一次都再添伤痕与憎恨,永远无法解脱。
他拥有最罪恶的灵魂。
明知如此,住持仍无法狠心地对他。
每个孩子降生在世间,都纯洁无瑕,陆遂变成现在这样,就算没有老朋友的书信,住持也能一眼看穿他父母何如。
年纪还小,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叛逆不羁,却跪在地上头都不抬;要砸了佛像,被几个小沙弥轻松拦住;排斥异己,又声声泣血,似要诉出满腔怨。
这便足够了。
就怕他什么都不说。
住持伸出粗糙宽大的手掌,在陆遂头顶幅度不大地拍了拍,他从来不和这孩子说晦涩难懂的佛经道理,只轻声再次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一只手伸上来,死死攥住了头顶温热粗糙的大手,宽大的袖子如火焰般耀眼,垂着,飘动。
上面一道细密精致的缝补痕迹很是显目,棉线仿佛被衣服主人摸了上千上万次,绒毛在光线下翘起。
后来,五年,他很少再把头发高高竖起。
过长的黑发盖住眼睛,赤红的唇扯了扯。
“很蠢吧,这样的我。”
陆遂低低地说。
“胸无大志的我,有勇无谋的我,把一个女人看得比什么都重的我,哪怕被她嘲弄也不愿意放弃的我。”
被扼住的手腕传来剧痛。
他对自我的评判准确到一定的程度,好像除了感情什么都不在乎。
但实际上,陆遂也没有拥有什么能让他在乎的了。
住持却仍旧笑得和蔼慈善,仿佛被几乎被攥碎手腕的人不是他。
“孩子,如果这是你的选择……”
如果你有承担选择的后果的决心,那么,就没有人可以置喙。
“一切都没关系。”
蠢也没关系,聪慧也没关系,因为这是你的人生。
有人爱吃苹果,厌恶苹果的人却无法理解。有人对你来说很重要,那么她就是对你来说很重要。
蠢与不蠢,都不是别人能够评价的。
久久,攥住他的那只手松了下去。
一声笑溢出,音调低哑。
“要是……早点遇见您就好了。”在遇见青奚之前。
在杀第一个侍女之前。
在那场大雪下起来之前。
不曾出生就好了。
他永远不可能顺应她的期待,成为一个好的人,时间毕竟无法回流,就算他再吃斋拜佛,也无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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