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万古未竟时（四）（1 / 1）

远古的苍茫大地之上，万族鼎盛，繁荣异常，天庭之上，神灵一族依靠着光阴长河，守望着混沌之处，一切皆是各司其职，循规蹈矩，互不打扰。

只是哪怕是掌握着至高力量的神灵一族，终究也是抵挡不住岁月的侵蚀，每当他们逝去，尸骸便会化为天外星辰，神性则消融于光阴长河之间，久而久之，被稀释渐无的人族魂魄便会自光阴长河之中孕育而生。神灵一族依照自己模样为他们捏造了肉身体魄，当肉身与魂魄相互融合，远古人族就此诞生。

人族的体魄由于无限接近于神灵一族的缘故，这让他们能够在这片灵气充沛的大地上生存的同时，也为他们带来了灭顶之灾，万族都视人族为鱼肉，他们择人而食，将那些修炼有所小成的人族先辈们当作自己破境的养料，万族之中又以妖族最甚。

当妖族肆虐大地之时，人族先辈开始向上天祷告祈求神灵的庇护，神灵也注意到了大地之上的人族，于是在五至高神之一的“披甲者”领衔之下，率先将武道传于人间。这是一条至臻至纯的登天大道，人族先辈们在研习武道以后，不仅在这片蛮荒大地上站稳了脚跟，还隐隐有了拔高自身地位的趋势。

因人族体魄与神灵相似，修炼武道的话登高极快，其中更不乏佼佼者。听闻西边大陆有一位姜姓男子，他的武道境界突破有如神助，不仅如此，据传说他还能够以神识遨游天际，与神灵面对面进行沟通。根据这位姜姓男子的钻研与探索，他重新定义了武夫境界，更是前无古人地打破了神灵所设置的金身境桎梏，完善了之后的炼神三境。这位姜姓的人族先辈，一生事迹充满了传奇色彩，可以说他是当时人族站在武道最高峰的人物，也由此引来了许多人的挑战与追随，或许后世铭记的是他的另一个称号，也是更广为流传的称号——兵家初祖。

而与此同时，在东边大陆也有那么一位武夫，他的武道成就并不如兵家初祖那般能让人称颂，他的武道境界也不如众多追随兵家初祖之人，能够引起人们的注意，完全是因为此人的足迹踏遍了这片蛮荒大地。

这位人物活得足够长久，久到一代代人逝去，他仍旧行走在大地之上；久到人们忘却了他的名字，只依稀记得他姓杨；久到哪怕山河破碎，沧海桑田，他仍然保持初心愿意为弱者出拳，为不平之事出拳。

这位杨姓男子用足迹丈量着这片土地，从南走到北，从东走到西，只是人们并未听说他曾与兵家初祖碰过面，也未听说他像许多武夫一般前去挑战兵家初祖，好似刻意回避一般，却又从不避讳自己的每一次出手。他到过极西之地，爬上过那座最高耸的山峰，高到可以伸手摸月，站在那里感慨脚下大地的荒凉与无垠；他也曾到过东南海边，站在悬崖峭壁之上，望着底下翻天扑地的海浪，看见一只猿猴正踩着浪头嬉戏；他曾和几位苦行僧人共同跋涉荒芜的大漠，只为看看他们口中的佛与本心是何物；他也曾陶醉在星野垂幕之下，听着一个倒骑青牛的孩童滔滔不绝的阐述着自己的道理；他曾在云雨雾霭的丛峰之间偶遇位背着书箱的书生，拄着根行山杖翻山越岭，却也懊恼背后的书籍受了潮；他也曾在荒废了的古城遗址中，低头虔诚地参拜前人修造的用于祭祀的供奉神祇。

杨姓男子不仅走过人间大地，在别族之地亦是留下了他的足迹。虽然岁月让他容颜老去，可武道却让他精神抖擞，那么多年月里，他从不吝啬于出拳切磋，也不吝啬于武学交流，集百家所长，熔铸于一身，他诚恳地谢绝了他人拜其为师的请求，却也愿意让天下武夫各有所长。凡是接触过他的人，都认为他就是当世兵家初祖之下的第一人。

可是终有一天他厌倦了，他察觉到各族的复杂情绪，对浮生若梦的迷茫，对朝生暮死的恐慌，这样的负面情绪在武学路途上有所造诣的群体之中尤为严重。人们开始盲目地信奉并且曲解了兵家初祖的主张，认为只有在相互争斗之中才能突破自身的瓶颈，武夫与武夫之间，族群与族群之间，争斗引发了更大的恐慌，而恐慌则掀起了新一轮的战争。苍茫大地再次流血不止，而受到无妄之灾的人们只能更加卖力地祷告上苍，祈求神明出手镇压暴乱。

这位姓杨的武夫疲惫不堪，他不愿参与其中，回到了家乡后便开办了一间药铺，替那些受到波及的无辜百姓开方抓药，治病救灾。在那里他结识了一位装束古怪的人，他身着黑白法衣，头顶发簪，自称是位道士，要与他学个号脉问诊之法，杨姓武夫也是同意了，就留他一同打理药铺。

光阴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行进着，不会放过任何人。一晃又是几十载春秋，人间依旧没听说还能有谁突破了那层金身境桎梏，迈入炼神阶段。杨姓武夫终究是年老体衰，成了他人口中名副其实的杨老头，那道士也早已离开了他去云游四方，有一日道士寄信回来，称是在东方某地看见了能顶天撑地的神树“大椿”，让杨老头一定要来见识见识。收到信的杨老头只是苦涩一笑，他已经没有那个精气神去跋山涉水了，只打算在这一隅之地等待生命之火的悄然熄灭。

然而老天并不随他的愿，神灵驾驭着龙族对人间大地所有达到金身境的武夫展开血腥屠戮，万族武夫皆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大多唯唯诺诺不敢反抗，但也有敢于向神灵出拳反抗之人，杨老头便是寥寥几人之一。

哪怕在面对神灵之下能够侥幸存活，杨老头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望着这场由神灵挑起的战火，满目疮痍的人间大地深深刺痛着他的双眼，他决心去那道士信中所说的东方某地，最后见识一番顶天撑地的神树模样。

终于杨老头耗尽最后一丝气力，他来到了神树“大椿”之下，瘫坐在树底，望着神树遮天蔽日的辽阔景象，自嘲地闭上双眼等待生命的终结。可是冥冥之中却有人坚持呼唤着他，指引着他做出最后的努力，杨老头厌烦至极，却又挥散不去心中的声音，他只得重新站起身，望着眼前的神树“大椿”，挥出了生平最强一拳。

当杨老头踏上这段登天阶梯之时，他的境界也在悄然攀升，不知走过了多少级台阶，也不知自己达到了怎么样的境界，杨老头开始御风而行。当他轻盈地踩上最后一级台阶，抬头望去，远处便是一片目不可及的天宫神殿，散发神性的光辉，而两侧天际依旧高挂着湛蓝与火红两颗星辰。在杨老头站立的不远处，有一人正双手依靠在雕梁画栋的琉璃玉栏之旁，笑着向他打招呼，那人站在金光之下，杨老头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到他那张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而在他一旁则站着位高挑的白衣女子，撑伞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