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3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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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阵法已经被漓池彻底毁去,地脉之力重入地底,幕后之人的算计尽已成空,村民们终得安宁解脱,树神执念消散,可是这一地的荒芜,又该由谁来见证?

神树中最后的一丝生机已经随着地脉之心的破碎而断绝。彻底枯死的神树之下,身负琴囊的化身默然无言,琴弦在轻轻震颤,空中散开一缕琴音。

李府之中,闭目盘坐的神明突然睁开眼,一双漆黑的目如无底之渊,衣袍流转起似黑似白的光华。

神明抬起右手,长袖滑落腕间,修长的指尖渐渐凝出一支莹白如骨的笔笔毫饱满,如沾浓墨。神明在空中虚虚一点,笔尖落出一滴墨,在虚空中勾勒出树神将散的灵。

“祭尔怨苦,续尔因果,我当与尔公道。”

声如钟鸣,直入心魂。树神在此声中骤然明悟了自己的情况。

地脉之心已碎,树身已亡,他本该随之消散,此时尚在,是因为神明以大神通施为,他得以暂凭笔中一滴墨寄身。

身死道消,一切皆了,因果消散,但他若能得续因果,自然也就能够得以续存。续因果,便是续与那七百年前种下他的修士的因果。那是当初种下他、一道灵气护他长成、引他踏上修行路的恩,也是以他布局取地脉之心、害他性命、炼他信徒、怨戾加身苦痛消磨的仇。

树神一拜,道:“我已无此心力了。”

“罢。”

神明手腕微转,那一点墨痕便携着树神的残灵没回神树村的地下,散入地脉之中。也许无数年后,此地会有机会重新诞生天生地神,树神的灵将随地脉重新凝聚而生。

神树村中,漓池抬起按在树干上的手,手中握了一团香火。神树村的村民们在祭拜的时候,同样也祭拜了那位当年将他们祖先救出战火之中的修士。那个修士并未取用这部分香火,树神便将它们收起保存。

那布局的修士并不普通,漓池在顺着神树村的因果线寻去时,却只看到了一片茫茫。这世上有能力遮蔽自身因果的虽然不多,但总数也不算少了。可对于漓池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区别。虽然眼下他的状态并不好,但有能力遮蔽在他面前因果的存在,也就那寥寥几个而已。

最初的神树村民为避战火而来,避居之处偏远清净,树神生长于山林之中,一生所见几乎全部都是神树村民,他已不想再去清算任何事情,那便罢了,虽然无此因果可用,但这些向之祈祷的香火却或可有用。

另一边,徐立已经恢复了神智,他与树神有一段缘法,此番经历已消去了他剩下的愚痴命数。这就是无忧天女所说的时机。

漓池拂袖,长声悠悠:“回去吧。”

风疏忽而起,团团托住两人。

……

徐家村内,徐母正心焦万分。昨天徐立跟徐田一起进山,如今已经过了将近两天一夜,两人却一直没有回来。他们从不在山上过夜的,一定是出事了!

正在焦灼时,她忽然心中一痛。

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逝去了。是什么呢?是阿立出事了吗?

耳边似乎响起树叶哗啦的声音,可是记忆像被蒙住了一样,她朦胧间好像看到了什么光影,却始终想不起来那究竟是什么,只有两行眼泪止不住地溢出眼眶。

房门突然被推开,她慌忙擦了擦眼睛抬头看去。

“娘,我回来了。”徐立正站在门口。

“阿立,你、你……”徐母正惊喜时,又觉察到了他的变化,“你好了?!”

“我好了,娘。”

徐母忍不住抱住他裂开嘴,她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树叶哗啦啦的声音,眼泪又一下子落了下来。

……

长风悠悠,从荒芜的神树村吹到梁国边境县城外的一处郊野,落地而散化作衣袍暗青背负琴囊的修士。

风里送来远处热闹的人声,漓池顺着那根苏醒后就牵在他身上的因果线遥遥一望,就转而抬步走向了县城。

那根因果线指向梁都,他却并不打算直奔过去。他这尊化身才刚踏入梁地边境,就在神树村的事情中碰到了无忧天女与一个可以在他目中蒙蔽因果的存在。

无忧天女为神庭正神,尤善命理,她对药神娘娘望月还只是像大多数神庭神明对信众命数节点的指点,但在徐立身上,她则在试图重新梳理他已乱的命数。这不是普通神明能够做到的事情。

巧合吗?

对于他们这些通晓因果或命理的存在,巧合是一个没有意义的词。

……

县城内,街道人流如织,左右店面热闹相迎,整个县城中几乎不见大劫的影响。

一家大门开敞的酒馆内,腾腾热气随着阵阵浓香扑鼻而来,霎时便消去了秋天的大半寒气,引得人腹中饥馋不已。小二站在门口,笑容满面地把路人往里招呼,身前兜里揣着一大把热烫烫的栗子,有吃得心满意足的客人从店里出来,他就抓上一小把栗子塞过去,眼睛笑眯眯嘴皮利索索:“隔壁于老汉家的炒栗子,有空您再来啊!”等客人走出几步后,又对着街面吆喝:“又有空位啦!”

偶尔有小孩凑他面前骗几颗栗子,他也不恼,笑眯眯地塞上两颗打发,但再来就要赶了。

店里暖烫的菜香勾人,门口软甜的栗子是看得见的,眼下正是饭点,这家店热闹闹地一直没断了客人。

漓池瞧着有趣,步子放缓往这边多瞧了几眼。

小二眼尖,竟被他注意到了,热情洋溢地冲漓池招呼:“这位先生是外地来的?来尝尝我们家的锅子吧!那可是县里一绝!”

漓池瞧着小二挑起的大拇指笑了一笑,抬腿走进去:“是吗?那我就来尝尝吧。”

小二抓了一小把栗子塞他手里,声音一扬一转:“保管不叫您失望!客官里边请!”

刚进到店内,就有另一个小二迎上来,一边把他引到座位上,一边问道:“这琴我帮您拿一下?”

店内热气蒸腾,将人身上沾染的秋寒扫去,客人们面前多是一个铜锅,里面热腾腾地炖着菜,沸腾出不同的酸香、辣香、鲜香……

漓池目光扫过店内空位,摇头笑道:“不必,我自己来。”

小二便将他引到一个靠墙的位置,正好方便把琴倚墙靠立,边走边拉家常似的道:“先生第一次来?要不要尝尝我们家的锅子?能吃辣的话可以点个辣锅,痛快得很!秋天吃酸菜锅也好,平气去燥。锅子点一个就够了,最好再来几个饼子,沾着汤汁吃很是一绝!您自己一个人的话,点个小锅正好。”

漓池从善如流地点了个小辣锅,小二便去忙活了。左右客人三三两两围坐在不同的锅子前,边吃边唠,很是热闹。

“韩生呢?最近怎么不见他一起出来?”旁桌三个年轻后生正围着酸菜锅聊着。

“他呀,要去给吴侯做女婿了,且没空呢!”另一个后生伸筷从锅子里挟起一片肥五花。

“怎么会?”旁人吃惊道。

“他前两天和刘肆、丁望一起去了吴侯庙,指着里面的神女像开玩笑,说要娶做妻子。”筷子在锅子上空搅动起一团水汽,模糊了对面人的面容。

“他们疯了吗?怎么敢在吴侯庙开这样的玩笑?”

其他人惊得筷子都停了一瞬,只剩下讲话的那人又从锅子里捞出一块吸满汤汁的冻豆腐。

“他们几个平时不就是那样狂浪的性子?”

“可那也不敢在吴侯庙啊……”

“谁知道呢?许是因为喝醉了……”讲话人散漫道,“我记得那天他们好像一起逃学出去玩乐,可能一兴奋,就醉了。”

“你别光顾着吃呀,快往下讲讲,现在他们怎么样了?”

“听说当晚吴侯就给他们三个托了梦,说承蒙他们看得起,就允了这几门亲事,还亲自点了娶嫁的日子,等到时候就来接他们。他们几个这几天估计正忙着给未来的岳丈备三牲感谢呢。”

“怕不是谢罪讨饶吧……”有人嘀咕道。

吴侯是死后修成的鬼神,庙中受祭的神女也多是鬼身,做吴侯的女婿,恐怕活人是无福消受的。

“听说他们还去求了兴丰观的道士,不过能不能成也还是两说……”

吴侯。看来这位就是庇护此地的神明了。

漓池颠了颠掌心的几颗栗子,栗子已经没有了开始微烫的热度,再放一会儿就要变冷,他剥了放在嘴里,软糯香甜。门口小二的栗子快发完了,他把最后几个快冷的栗子剥开吃了,瞅了一个人不多的空隙,飞快地跑到隔壁卖栗子的老汉那:“爷爷,再给我一兜子热乎的!”

“小心烫!”

“知道了爷爷!你也在怀里揣一把,暖和着呢!”小二装好栗子,又飞快地跑回门口,继续继续笑眯眯的迎来送往。

漓池不由一笑。在梁这样的地方,又是大劫之中,还能将一地照管得如此生机勃勃,这吴侯倒是不同凡响。

等到小二端上他的锅子时,漓池便向他问了吴侯庙所在之处。眼下渐渐过了饭点,客人渐少,小二便跟他多聊了两句,语气很是自豪:“客人从外地来,故而不知,我们这的吴侯庙很是灵验,只要虔诚供奉,必然保佑的。之前那么多蝗虫来的时候,其他地方都不行了,但是咱们这儿一只蝗虫都没敢落下!全赖吴侯庇佑!”

这边的声音传到旁边桌上,几个年轻人看过来,见漓池仪表不凡,便主动搭话:“的确如此,那次我们全县大祭,正拜着呢,就见远方黑压压乌云似的蝗虫飞来的,我们正惶恐着呢,就见那些蝗虫直接从上空飞过,根本没落下来过!”

小二见有人搭话,应了几声后,便道:“几位慢聊,那边有客人招呼我。”说罢便离开了。

“在下柳江成,是山积书院中的学生,先生气度不凡,不知该怎么称呼?”其中一人问道。

“李泉,一介游人罢了。”漓池答道。

他虽如此说,几人却并没有小视,且不说他望之不凡的气度,在这年头还敢四处游历的,不是莽汉疯子,就是有真本事。

漓池好奇吴侯的事情,几人也好奇他,互相介绍过后,便拼了一桌,聊了起来。

“说起吴侯,他的来历我们这没有人不知道的。吴侯本名吴可忌,生前是我们这的一个县尉,最是放荡不羁嗜酒好色,很讨人嫌,但他常说自己天生仙骨,一定能修成神仙的。别人笑他怎么不去修行却跑来做县尉,一定是说大话骗人,他也不在乎,从来不去道观庙宇之所。”

“没过几年,他追赶一个盗卖孩子的贼寇,追到县城外的虎丘山脚下,与贼寇搏斗救下了被拐走的孩童,等他把孩子送回县城内后,就倒地死了。杵作验尸时才发现,他身上中了七刀,有一道劈中了心口,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坚持回来的。”

“而其他人到了虎丘山脚下,发现那里倒了七个贼寇,一个是在县城里偷孩子的,其他六个是隐藏在那等着一起送‘货’的,在那附近搜查出一个隐蔽的窑洞,里面还有许多其他被拐走的孩子。”说到这里,柳江成顿了一顿,似是期待着什么。

年轻人的心思都摆在了脸上,漓池笑了笑,便道:“看起来吴侯虽然性格上可能不讨人喜,可却是个有善念的武勇之人。”

柳江成得到了想要的反应,心满意足,摇头继续讲故事:“孩子父母们在山脚给吴侯立了一个小石龛,偶尔会去祭拜。但是事情并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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