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白塔白塔(1 / 2)
青冥低垂,街道的影子在嘈杂凌乱的雨声中,纷纷向后退远去。
翻过一道低矮的护栏,确认不会有人追上来,黑衣青年松了口气般放缓脚步。
再回过神来,耳边莎莎声骤然一缓,眼前亦是昏黑下来。
抬眸望去,秋雨已将来时的痕迹所冲刷干净,拱形隧道支撑起一方幽长的空间,雨水、连同声音一起都被隔绝在外。
他望着过来时的方向,慢慢后退几步,直至身形完全隐藏入幽暗的隧道中,才稍稍安心,低头去查看怀中女孩的情况,打算将其放下来。
刚才带她逃离港黑的领地,完全是情况紧急,不得已而为之,现在安全下来,青年便有些尴尬起来。
尤其是,当他瞥见少女自裙摆中探出的赤裸双足,乖顺地垂下,仿佛白鸽莲瓣不染纤尘,一时踯躅,竟然不知道能够让她在哪里落脚。
这里并没有可以落脚的站台,地面杂草横生,净是锋利的碎石块,不说踩着舒不舒服,不小心伤到了才是最令人担忧的。
隧道遮蔽了大雨,只有冷风卷入进来,也将稀零的雨点吹来。
犹豫间,放生澪已从他怀中抬头,声音轻轻的,“让我站在那里就好。”
她仍在发抖,像是被雨打湿的小猫,抬手指了一指旁边的铁轨。
洞里竖卧一段废弃的铁轨,原先也许是通行电车的,但自从几年前那场灾难过后,连小型汽车也难开进来的贫民窟,自然与这种运输工具断轨了。
他们跑得够远,一口气脱离了居民区。
这边已经很难看到房屋与街道,只有破败的废墟;掩埋不完全的生活垃圾;以及这条不知通向何处的隧洞。
青年遂托着她的腰将她放下去,确保她的足尖能落在轨道之上,同时不确定地询问道
“能在这里站稳吗坚持一会儿,从这里走出去,就离外面不远了。”
他话音未落,白发少女已提着裙子稳稳站立在单轨之上,小声嗯了一声。瓷白的双脚踩在不过手心宽窄的铁轨,如履平地一般,她站得笔直而优雅。
“谢谢你,作之助先生。”
隧道外,长长的铁路上,每隔不
远就伫立起一道电线杆来,漆黑的电线在天空划出凌乱的线。
放生澪抬头,白发如缎细软地、打着卷披散而下,几缕落在冰雪般皎洁的颊边,湿漉漉霜白的绒睫掀开弧度,露出那一双如雾的双眸。
她准确叫出了仅有一面之缘的红发黑手党,对方亦是一愣。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连同霉味与茂盛生长的绿植的苦涩,放生澪的发丝还在往下滴着水,黑暗中,她与生母相似又不尽相似的面容呈现出一种幽暗的苍白。
她沉默一瞬,织田作之助也跟着沉默,直至白发女孩调整方向,垂首踩着铁轨向隧道深处走去。
“你打算去哪里”
红发青年后知后觉跟在她身后,他说话时总是很低沉,有种无论怎样、都没有关系的颓丧感。
“我的车停在外面,出了这里,就能找到路,如果想找地方歇脚的话,可以去我家。”
他低低说着,直到隧道的回声,让他再听了一遍自己话里的内容。
「是不是有些孟浪」
他将澪当孩子看待,很快就又将这份古怪抛之脑后,同她解释道
“上次分开过后,我留给了你母亲,嗯也就是真琴小姐联系方式,但是她一直没有联系过我,担心你们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所以我一直在关注这边的消息。”
这样似乎对她们有自作多情的嫌疑在,黑色衬衫湿透地挂在身上,身形高大的青年不太自然地理了理领带,露出的这样的表情使他看上去有些呆。
“因为工作上的一些变故,前几天正好被分配到了这里,今天夜晚是我巡逻,所以在看到你的时候,就一直在关注着。”
“我并不是坏人。”
“如果你还是感到担心的话,我也可以将你送到警局、或者其他你熟悉信任的人或地方,不过,我可能是不能靠近警察局那边的,去那边的话,要靠你自己过去询问了”
只是一直在解释着什么。
“不问我发生了什么吗”
放生澪忽而停步,侧眸望过来,她的目光宛如一抹飘转不定的虹光,只有靠近,才能在愈来愈黑暗的隧道中看清彼此的脸。
那张稚气的容颜之上,淡色的唇抿得惨白。
“嗯”
乍
然听到她出声,青年愣了愣,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白发少女再次重复一遍,眼睫却垂下去了,只能见到明灭不定的水光在眼底汇集成一点,将要凝滴而下。
织田作之助并不想问,也并不想听她说,因为他知道内容也许并不好。
他神色微微一动,端正英气的面容在夜色中隐约着,吐字道“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放生澪闻言,也不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继续沿着隧洞往前走去。
织田作之助双手插兜,并没有在意她的态度,依旧亦步亦趋地跟在少女身后,只在实在太黑的时候谨慎地伸出手,虚扶在对方腰旁,防止她摔倒。
两人的脚步声在潮湿的洞中回荡,沉默、一直持续到他们穿越这条不算长的隧道,一团微弱的光在出口处亮起。
外面,是一处废弃的水泥站台,竖立起来、一面墙宽窄的站牌墙早已被腐蚀得坑坑洼洼,只有模糊的字能看出,这里过去是叫做沢渡站。
轨道在这里断掉了,也许是被偷走卖钱了,也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变故。
白发少女在出隧道之前停下脚步,让身边的人伸出手来。
织田作之助照做。
捧着他的手指,她在青年手心用指尖写字。
挨着作之助的手细嫩且柔软,是完全的女孩子才有的秀气漂亮,十指纤纤仿佛葱削,叫人第一眼看上去,便觉着适合演奏那些高雅的乐器,
无论是钢琴,还是小提琴,一定会是相当优美的姿态。
当初如果没有跟放生真琴一起离开东京,她如今应当早已是放生家的小公主了,凭着外形与天赋,当上继承人也许也不在话下。
毕竟这世上能超越她母亲的屈指可数,而她却已经完全继承了母亲的芭蕾天赋刚才在隧道中,望着少女的背影,织田作之助就隐隐有了这种猜想。
虽然他并没有听过她唱歌,但她的声音很好听,想来也不会差。
在雨中凝望面前人低垂的眼睫,在思及她此刻处境,天差地别之下,织田作之助只觉心里微微一沉似的,比之前又升起来诸多怜爱。
「オ,是叫这个名字没错吧」
“我需要这两样东西。”
思索间,她的指尖已经在他粗粝
的掌心留下来痕迹,又很拘谨地收起,垂放在裙摆两边。
织田作之助迟钝地放下手,“哦”了一声,攥起五指,其中痒痒的、被划过的感觉却似乎仍残留着。
等他回忆起那两样东西是什么时,白发少女已经下了铁轨,冒雨去了对面的站台。
隔着一道轨道的距离,她在站台上躲雨,拧干裙摆的雨水,触及作之助的目光,便挥了挥手。
“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她这样说道,声音被雨声掩盖,微弱地传递到了红发青年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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