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星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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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来由的,心倏地静了下来,仿佛刚刚那寂寥的夜空,只有繁星闪烁。右手不停,随手挽了个剑花,反手一剑斜斜刺出,似攻非攻、似守非守,脚下不停,似乎仍前行着,却已在不知不觉间转过身来,脱出了他对我气息的锁定,而动作更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没有丝毫的勉强,仿佛我原本便是与他正对着一般。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对面的人这次没有蒙面,依莉娜淡淡的光芒下,露出一张英俊秀气的脸,似乎是想不通我为何会突然轻易的脱出了他的锁定吧,脸上愕然的表情尤未消去,手中的剑却已停下,垂在一边,在黑暗中闪着隐隐的蓝芒。

然后,他、他,他竟就这么皱着眉,陷入沉思了。

我倒!

这个家伙,本想好好的骂他两句的,结果却这么一幅模样,搞得好像我才是罪魁祸首一般。

对方这么大方的露出破绽,我反而不好出手问罪了。

弑神归鞘,不理已经陷入发呆的他,拉着受到惊吓的绯羽到一旁坐下,低声安慰着她,同时将前事一一道出。

“喂,神,我们再来打一架啊。”没有上次的掩饰,他的声音轻而细腻,就像是他的剑一样。但态度之粗鲁直接,却绝对与他英俊的面容所不符。

没有丝毫准备的绯羽被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我怒视了他一眼,弑神蠢蠢欲动。

他愣了一愣,倒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一连道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以为那个女孩已经去做她的公主了,一时竟忘了在你的身边还有新的女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说是这么说,他脸上却没有一丝抱歉的意味。

腰间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我无辜的望了望正微瞪着我的绯羽,接着抬起头来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道:“你这家伙,怎么每次见面都是用剑打招呼啊?你不知道剑是很危险的东西吗?”

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在我对面坐下,道:“没办法啊,我是靠这个东西吃饭的,我也不想的啊。”然后用一种很无奈的眼神望了望我一眼,又接着道:“我又不像你,后面有个公主殿下替你掏腰包,我可是什么都得靠我自己的。”

我狂晕!什么时候我已经沦落到靠新月养活我了,呃,虽然这次离开的时候我确实好好的敲诈了那两个姓贝叶斯的老家伙一顿。

心中想着,我嘴上便已骂了出来:“我什么时候沦落到靠女人吃饭了!还有啊,你靠剑吃饭跟一见面就拔剑砍我有什么关系啊?你就不怕不小心砍伤了我的女人我跟你拼命啊?”

“不会的,不会的。”他摆了摆手,连续两个“不会的”,却不知是在说不会伤到绯羽,还是在说我不会跟他拼命。不过我心里非常清楚,刚刚如果他真的伤了绯羽的话,此刻我们决不会是这般像朋友一样平静的坐着说话。

他的人就像是他的剑,没有什么改变,但是刚刚的那一番交手,我却知道上次一战之后,他的实力又往上攀升了。若不是绯羽无意间的动作唤回了我平静的心,再加上刚刚突然间感悟的那一招,搞不好我现在已经躺在地上了呢。

若有所思的望了望坐在对面的他,一团和气的笑容,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刺客所应该具有的表情,眼底那一丝贼贼的窃笑,更是让我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对着这样子的他,我就是无法将他当作敌人来对待。

而他所说过的话,更是让我肯定了自己的怀疑。

“我是刺客。”

“但我首先是一个剑客。”

我毫不怀疑他话语中的真实性。毕竟除了刺客,世上没有哪个职业会在自己的武器上喂毒。

但是他又确确实实是一个剑客,在那场短暂的比试中,他身上那份剑客气质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更何况他根本就没有刻意的去掩饰。

面对一个这么坦白的家伙,我还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突然想起一事,沉声问道:“对了,你刚刚叫我什么?神?我什么时候改行当神了?!还有,你这么乱说,就不怕天上诸神叛你个妄言之罪?!”

“这个”他挠了挠头,似乎很尴尬的样子,良久终于续道,“我觉得叫你那个那个什么云,感觉好拗口啊,所以、所以”

“那跟你叫我‘神’有什么关系啊?”我晕,这是什么道理啊。

“这个,那个,你的剑不是叫弑神吗?简单点叫,就叫你做神咯。而且,你也可以叫我牙呀,这样你就不吃亏了吧。”他理所当然的道。

“原来是这样”我无言,同时想起了他手中的那把毒牙。

绯羽白嫩的手掩着小口,窃窃的笑着,一点也没有刚刚受惊的样子。我委屈的望了她一眼,她忙收起笑容一脸深表同情,但是眼底那一抹笑意,却怎么也无法释去。

我衷心的感谢毒牙,虽然两次相遇,他都是拿剑相向,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厉害,但是此刻绯羽那略带放肆的笑颜,在我的眼里却比依莉娜的微笑更为可贵。只为此,我就对他起不了敌意。

“牙,你这次来”话我没有说完,有些话永远不需要说完的,正如我们之间气氛的突然转变,仿佛有默契一般,他跟我同时收起了笑脸,一脸的严肃。

“我不是为你而来的。”他低低的沉声道。

我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彼此间并又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对他,我本来便不存恶感,再加上刚刚他又让绯羽展露了灿烂的笑颜,只此一点,我便更不想跟他为敌了,气氛也同时恢复了之前的轻松。

“那么,你来是?”我狐疑的望了望这个自称靠剑赚钱的人,既然不是为我而来,那他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虽然他不大像是我所知道的那种刺客,但毕竟也是刺客,若说他是来这里散心的,那就跟说圣女变成了我的侍女温柔服侍我一般的可笑。

“我是出来散散心的。”再一次挠了挠头,他的脸上又泛起刚刚那种本不应出现在他身上的尴尬,话语中略略吞吐着,带着点窘迫,显然言不由衷。

不知道他是真的,还是在装扮着,但是我是绝对不会相信这样的理由的,当然我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去揭破他。与我无关的事,我一向懒得去操心,只要知道他此次前来不是为了我便可以了。

是敌是友,一言既知,以后的事以后再想。现在是朋友,以后可以是敌人;现在的敌人以后也可能成为朋友,世事百般变幻,人心莫测,谁又能真的推测出下一刻的变化呢?

收回了目光,我不再看他,视线落往怀中,停留在绯羽那甜甜微笑的睡脸上,心中涌起一阵怜惜。皎洁的银辉中,依莉娜为她蒙上轻纱,她脸上朦胧着淡淡的圣洁的白,像身边那片片飘落的雪。真气流转,瞬间游遍全身,我的身体似乎整个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白辉芒,不同于雪的白,泛着冷漠的银,粗暴的将雪挡在了绯羽身外,温柔的将绯羽包裹在我的怀里。

雪仿若不觉,执著的往我们涌来,就如那扑火的飞蛾,无惧消融的宿命,只为了那一刻绽放美丽的瞬间。

雪在我们的身周越聚越多,渐渐的围着我释放的真气圈包裹起来,然而我没有在意,痴痴的望着怀忠玉人的笑靥,望着她,望着她,也望着她,直到一阵无可抗拒的睡意袭来,不知不觉间,我也睡着了。

然而,即便进入了梦乡,身外的真气圈却没有一刻停止,反而与我体内的真气互相呼应着,形成内外两个不断周而复始的真气圈,却相互联系,却又如两套彼此独立的系统,互不干扰。

我的气息渐渐变得平稳悠长,一呼一吸之间,我更清楚的感到每一个循环之后,我的真气都比之前都更为凝聚了一点。真气是在不断的减少,但是真气却像是被熔炉冶炼过后一般,少,却变得更加的纯粹,这种情况就像是当初被诗的那两道怪异的力量和弑神一起粹炼我的真气一般。

自从绯羽同行以来,每个晚上,我便开始担任起这种工作起来。当然了,不眠不休的控制真气外放,维持着真气圈的循环,在刚开始的一两天我的真气消耗极大。但见到绯羽那般安心的模样,又不舍得去破坏她的这份享受,只好咬着牙硬撑。幸好每天白天的行走都不怎么耗费体力,真气的消耗更是在白天调息中迅速恢复过来。原本只是因为不舍得绯羽受风雪之苦,后来却在无意之中感觉到自己的真气在质上的蜕变,而自己在精神上的修为似乎也因此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当然,后者是我自己推测出来的,毕竟对于精神这种未知的力量,我没有什么可以借鉴的经验。首先就是我对于身周事物的感应越发的敏感起来了,不必再靠真气外放进行观察,方圆十丈之内的事物基本上已在我的感应范围之内。这也是我对于毒牙竟然能进入我的感应范围内仍不为我所知而推测出他的实力比起上次已经提升了一个档次的原因。

还有一个最明显的证据:那就是即便在睡梦中,我仍可以留下一丝精神,维持着真气圈不断运转着,对比刚开始时的劳神费力,我相信我正逐渐掌握这种精神力量的运用。而对于这种力量,隐隐的,我更感觉到一阵熟悉,那似乎是来自我灵魂深处的呼唤和欣喜。

睡梦中,不知是清醒还是模糊的,隐隐约约中,我似乎听见了一声轻叹。听声音,似乎是毒牙,却不知他是在为何感叹了。总不会是为了我的举动吧?也有可能,毕竟这世界上的人除了我似乎没见过其他会真气的人,更不知道这种形如剑士斗气的东西其实完全是另一回事。毒牙的叹息,估计是在慨叹我竟然用剑士的绝技来为绯羽挡雪吧。

没有深入细想,我的神识已再一次陷入甜美的梦境之中,在梦里,绯羽在雪中轻轻的起舞,雪转眼火红,克莉斯姐姐如枫叶飘飘,卷起涟漪点滴,淡淡紫眸的她挽着两人,笑得好开心、好开心。

坐在一旁的我,愣愣的望着面前的三道倩影,心头一片茫然,却又有着说不出的宁静。这,便是我所企盼的未来么?

额头突然一片冰凉,我从沉睡中苏醒过来。面前的一张俏脸似笑非笑,娇小温暖的香躯仍赖在我的怀中,小手藏往背后,却隐约可见移动的痕迹。伸出手来,摸了摸额头,拨去剩下的雪渍,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上她两片薄薄的樱唇,将她的调皮全部堵回腹中。

吻闭。

我低下头去,贴着她绯红的脸蛋儿,贪婪的呼吸着她身上传来的阵阵幽香,在她耳边轻轻赞道:“好香。”

怀中人儿闻言更是羞不可抑,小手回复了力气似的在我的背上使劲敲着,然而,却更像是为我捶背解劳一般。

这本是一幅极为温馨旖旎的画面,当然,那是旁边没有其他人的话。

毒牙很不雅观的露出一脸猪殿下相,嘴角更似乎渗出了口水。我不由本能的将绯羽包裹在我宽厚的斗篷之中,阻挡住对面那道色迷迷的目光,同时冷冷的“哼”了一声。

毒牙这才反应过来,深受擦了擦嘴角,尴尬的道:“你们也太过分了,一大早就上演这么激情的场面,这不是在引诱我犯罪吗?”

我两眼一翻,天啊,这家伙真的是刺客吗?也许他去玩政治会更加合适。一脸的和气,随机应变的本能,指黑为白的口才,这些政客必备的特质,他演绎得虽不算无懈可击,但从长远看来,却绝对是很有发展前途的。

强忍着弑神出鞘的冲动,因为我清楚知道那只会使这家伙更加兴奋而已。

“她是我的!”深吸了口气,我缓缓的吐出这四个字。声音很轻,比上次因为新月而与他对峙时还要轻许多,但话语中却自有着不容忽视的坚定和偏执的决心。眼中渐渐燃烧起冰冷的火焰,银白色的发无风自动,仿佛正与我对峙的不是他,而是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千军万马!是来自于地狱渊底的魔王!是来自于白云深处的尊贵神氐!

我,不是在开玩笑。

平静的语气下汹涌澎湃的激荡正蠢蠢欲动。这几天锻炼下来的成果在这一刻倏地爆开来,有若实质的真气如怒海般朝着毒牙狂涌而去,精神力量大涨,更使我的视线愈发凌厉起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毒牙苦苦支撑着我的气势,嘶哑着喊道。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整个人为之一松,突然全身感到一凉,强烈的酥麻感迅速传遍全身,贴身的衣服竟已湿透,直比与他大打一场还要累上许多。

“呼、呼,喂,我说神,我只是开开玩笑,你有必要这么认真吗?”毒牙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显然刚刚的“交手”他也相当不好过。不过还未回过气来就马上满嘴的抱怨,我只能慨叹这家伙的生命力比某种令女生尖叫害怕的虫子更为强悍。

听到毒牙的话,不由惊觉自己适才的失态,我微微皱了皱眉头。说实话,本来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的,就当被他两次偷袭的回赠,谁知道在说出这句话之后,我的心就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而眼前倏然间转过的人和事,竟仿佛有一辈子之多。最后的一幕,却定格在将她护在我的身后,看不清的脸容,我不知道那是谁?是克莉斯姐姐,还是她?我只知道,那一瞬间,那个“我”和现实中的我在瞬间重合了,紧跟着汹涌而来的愤怒、无奈、绝望、坚决,瞬间淹没了我的意识。

在刚刚那一刻,我仿佛就是我,又仿佛不是我,记忆中的“我”和现实中的我交织着,同时宣誓保护着各自所心爱的女人。那一刻,我就是“我”,“我”就是我。仿佛过去的“我”在我的身上重现一般,那不容置疑的霸气,却使我更加迷茫了。我,到底是谁?

心中疑惑丛生,口中却没有一丝犹豫,但淡淡的语气一点也听不出适才的激荡,“有些人或事,比我的一切都重要。”虽是淡淡的回答,但加上刚刚的对峙,毒牙脸上那尤未擦干的汗水,任何人也不会怀疑我这句话的真实性。

腰间一紧,低下头去,见到的却是蒙上了淡淡水雾的漆黑双瞳,牙齿紧咬着下唇,泪眼婆娑,却盈满了深情。在我真气的保护中,她并不知道适才我们已经比试过一场了,但是我们的对话她却是清楚的听到了,她的眼中毫不犹豫倾泻出海般柔情,我知道,无意间的一段对话,轻轻的揭开了一直困扰于她的心结。

“去,鬼才信你。”毒牙骂骂咧咧的道,“对了,神,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厉害啊?是不是有什么秘诀啊,教教我吧。自从上次跟你一战后,我就觉得自己深有不足,原以为自己在这种年纪攀上圣级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谁知道,一遇上你,哎”一言未尽,却是满脸悔恨当初的模样。

我也不去理他,却听他继续说道:“既然战败,我也没脸回去,就在附近找了个好地方继续修行。将近这么一个月下来,觉得自己的实力已经有了很大的长进了,谁知道一遇见你马上便被你打击了。”

说着,歪着眼斜斜的看着我,若有所思的道:“昨夜本来已锁定了你的气息,但是却突然间莫名其妙的便被你给逃脱了出去。最后那突然出手的一剑,更是逼得我不能攻、不能守,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收剑停战。这也就算了,谁知你今天竟然只凭气势便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喂,我说神,你到底是怎么练的啊?”

“因为有绯羽在我身边啊。”不去理那个越来越不像是刺客的刺客,我抚摸着怀中怀中绯羽柔柔的发丝,爱怜的道。

对面的毒牙听到我的回答,先是一愣,继而苦笑起来,嘴里还不由自主地喃喃道:“那我岂不是永远都赶不上你了吗?”

看他心情这么低落,我正准备安慰他两句,却见他双眼炯炯,哪里有一丝沮丧的样子。却听他说道:“先不想那么遥远的事了,对了,昨天你突然施展出的那一招叫做什么啊?是不是什么绝招啊?怎么这么厉害?一剑便逼得我进退不得,厉害啊厉害!”说着说着似乎又陷入了对昨夜激战的缅怀之中,一脸的陶醉。

脑袋汗水乱冒,我开始怀疑,也许对于战斗的偏执追求才是他成为刺客的根本原因吧。想归想,我终究没有说来。推己及人,对于别人的过去我一向不愿去朔源究本。每个人都有着只属于自己的秘密,我对于别人的隐私向来不感兴趣,毕竟谁都可能有着不得已的苦衷。就像我,我没有过去,这便是我不得已的苦衷。

思绪回到现实之中,毒牙正一脸企盼的看着我,那种渴望的火热目光看得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汗毛根根倒竖。

我举了举手,无奈的道:“好了,别用那种诡异的目光看我,我告诉你就是了。坦白说,那招是我昨晚随手挥出来的,名字还没想。喂,喂,你那是什么眼神啊?我说的是实话啊。”

对面的人一脸的不信,显然对我的回答不满意。不过,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啊,这就是事实啊。

双手一摊,无奈的点了点头表示这确实是事实,我不再说话,返身牵起绯羽的手,绕过毒牙的身边,径直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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