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战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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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萧萧,迟到的冬季仿佛一下子降临了。没有下雪,风刺骨得连人都要吹得结冰,干涩涩的像是将多余的水汽一并给吞噬了。繁华的落人群安静下来了,空荡荡的街道上许久也看不见一个人影。没能逃出的商旅和平民们被聚集在佣兵公会里,艾伯特本来准备放他们各自归家,但在帕博的“劝说”下,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聚集在一起,留在佣兵公会,他们心想:至少海浦·科顿在这里。艾伯特却知道帕博的本意,那个偷偷提出要开城投降的商人被帕博暗中隔离起来了,也由此引发了帕博对这些非战士的不信任。一方面,他将这些不安定因素困在一起统一保护,或者说监视;另一方面他把这些商人们自带的武力也好,还有那些被雇佣的佣兵们另外编成了一支队伍,既解除了潜在的威胁,也增加了城防的力量。艾伯特无法反对,帕博一句话就说服了他。“落人群现在不能有任何不稳定因素。”做完这些后,帕博带着新组成的队伍匆匆忙忙的走了,留下艾伯特处理残局,也幸好艾伯特担任商人联合会长多时,在这些商人中颇有威望,倒也没什么刺头特别跳出来找死。

城墙上,眺望着对面井然有序的连绵军营,埃德蒙紧抿嘴唇,侧脸刚毅的线条仿佛刀刻:“我们还有多少人?”

帕博就跟在他的身旁,听着埃德蒙艰涩沙哑的声音,心下难过,他低声答道:“除掉重伤的,还有近四千两百多弟兄可以继续战斗。”

埃德蒙静静的听着,面无表情,帕博却看到他扶着垛堞的手微微一抖。埃德蒙低低的问,声音微颤:“八百人,才一个晚上就损失了八百多人,几近一个大队没了,接下去的战斗怎么办?为什么损失这么多?难道魔界的人就比我们强大这么多?”

帕博望着远方魔界军的军营连帐,只看见连绵不绝的士兵一队队从魔森开出,不知凡几。魔森两边一直延伸出的密密麻麻的小林成了魔界军最好的防护,昨夜便是这些密林大大的阻挡了落人群箭手们的反击。但海浦·科顿这么多年充足的准备起到了作用,魔界军几乎是以一比三、四这样的比例阵亡,但是对落人群来说,八百人,仍是非常惨痛的损失。

“第一第二第四大队各有损伤,都不算太严重,但第三大队防守的左墙段遭受的攻击最猛烈,损失最重,大半的中队都被打残了,连大队长兰斯在内大批队长阵亡,十个中队长也只剩下四个,许多小队整队整队的没了。这些魔界人战斗疯狂,战力强悍,他们的武器铠甲或许比不上我们,但是我们的士兵却比不上他们……”帕博阴沉着脸,声音转低,含着一丝说不出的愤怒,“都只是些孩子啊,就算他们曾受过老师的教导,就算他们大多数曾是青年佣兵中的精锐,但都没有触过血更不用说经历过战场厮杀,临战经验不足,平时训练的东西发挥不出四层,无谓的伤亡非常多。很多人一开始就被杀怕杀懵了,如果不是……嗯,不过经过这场血战,他们都见了血,接下去的战斗应该会改善不少。”

埃德蒙脸色难看,虽然帕博最后生硬的转换很可能是事实,但他也听得出恐怕更多的是安慰。极度的恐惧会赐予人力量,但更多的人会屈服于恐惧之下。探头看了看城墙外,左墙边前的地势最低,又有大片野林遮挡箭矢,魔界军会选择左段猛攻一点都不意外。他大概知道魔界军主帅的用意,攻城战中守城方依着城池本该是占据有利优势的,但是魔界军利用密林做攻势掩护,一下子便把守城的优势拉掉许多。在这一小段城墙上就拼掉了他六百多人,而魔界军总共只扔下二千多具尸体——本来他们应该扔掉更多。

“他们是要和我拼消耗啊……”埃德蒙狠狠的,低声咒骂,一拳打在城垛上,紧捏着的拳上渗出血,他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怒火,“他们至少有两万五千人,还在来的不知道有多少,从营帐的规模来看至少也在五万以上,藏在魔森里的不知道还有多少。他们耗得起,我们耗不起!这群混蛋!”

帕博不答,他看着周围年轻的面孔,除了今年年初那段时间里海浦·科顿亲自下令紧急扩编的一部分士兵,血狼团的这些战士们原本大多都是佣兵,也都是落人群中成长起来的子弟。他们都是在十几年前的战乱中流落到落人群,当时他们中的很多人还是孩子。这座城市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们和他们的父辈慢慢垒起来的。落人群有今天,他们功不可没,这里是他们的家。尝够了流离失所的人们不会容忍自己的家再次被毁,他们的眼中有的还有惊惶,有的还有茫然,但没有人想要逃跑。“因为我们早已无处可逃。”他低低的自言自语,立刻被淹没在森冷的空气中。

俩人远远的望着连绵不尽的营帐,难看的脸色就像是头顶压抑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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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们就是要和他拼消耗。”但丁冷冷的盯着地图,头也不抬的答道。

魔神军先锋军统领亚瑟辛恨恨的一脚踢翻粗制木椅,指着但丁的鼻子破口大骂:“说不做炮灰的是你!让儿郎们去送死的还是你!你现在做的和那些魔做的有什么不同!”

“不同。”但丁平淡回答,“在他们的手下,我们只是炮灰,而我们现在,还能取得胜利。”

“放屁!放屁!真他妈的臭不可闻!”亚瑟辛指着远处高耸的城墙,“昨天打了一晚就丢了两千八百人,两千八百人!二千八百多名精锐战士没死在残酷的黑土,却死在这里!你还要死多少人?打下这座城我们还要死多少人!我们回去怎么办?别忘了,那些该死的吸血鬼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我们的战士都死在这里,家里的人怎么办!”

但丁抬起头,森冷的目光锋锐如刀:“这里是全魔界人族最后的精锐,他们死就你心疼?我不心疼?难道我不是人类?”一怒拍案,但丁瘦削的身体像是一瞬间变得高大,“你说回去?我们回哪里去!我们怎么回去!回去后让大家继续像狗一样的活着吗!”

但丁一挥手,狠狠的拍在案上:“打下它完成军团长阁下的任务,改变人族的地位挽救我们的族人!或者等几位殿下来到大陆后我们重新变成奴隶,几千年不得翻身或者灭族。”他摇着手指,冷漠平静的述说,“只有这两个选择。”

亚瑟辛大口的喘着粗气,粗豪的模样下心思细腻清晰,但丁说的是事实他知道,但是昨晚攻城的都是赛雷特的精锐啊!战死的那些都是跟随他多年的百战之兵,他怎么能不心疼!怎么能不愤怒!

也许是明白亚瑟辛发怒的理由,但丁缓了缓语气,他说:“城后已经被血族御使的魔兽群封了,禁魔石最早就位,他们就算有魔法师也无法将消息传出去,他们不会有援军。昨晚一战下来,他们总共动用了四千人左右的士兵,后方还留有一队预备队,人数约在千人,还有大半驻守在东墙,他们没有更多的兵力了。血族的情报是对的,他们只有五千士兵或者更少,昨晚一战他们就死了将近千人,只一下就把他们一支千人队打得快残了。他们能有多少人和我们耗?他们耗不起!今天再战,敌军首领手上的预备队就必须给我吐出来。我们要快要狠要猛,要把他们打残打怕。”

“那你为什么要撤?连续攻城不是更好,累也累死这帮混蛋!为什么就这么轻易的撤下来?儿郎们好不容易才攻上了城头,为什么不继续支持!只要我们再坚持一会,说不定已经攻破城池了!你这不是拿儿郎们的命不都命是什么?是不是那些都是我赛雷特的人,死了你就开心了!”

“赛雷特也好,哈斯坦也好,现在还有意义吗?同是魔界人族,害死自己的同胞对我有什么好处?”但丁盯着亚瑟辛看了良久,缓缓摇头,脸色沉重,“到凌晨为止,我们先锋军四万人已经基本到齐,兵力足有他们八倍甚至更多,这一战我们一定会胜,我从来不怀疑这一点!”

他顿了顿,缓缓续道:“战斗总会有牺牲,但我不会让儿郎们白白送死。昨天打是不得不打,我们远离故乡作战,不打怕他们,就该轮到我们的士兵害怕。不打他们,等那些雪舞人缓过来,我们要攻城就会更难。这一仗必须打!这是魔神军的宣战,也是试探,更要打乱他们的布置,让他们害怕恐惧!”

“而从结果来看,他们可能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容易对付。虽然他们的刀剑比我们要锋利,铠甲比我们要厚重,但是在我看来,他们甚至算不上是正规军。战场组织,配合,区域防御都显得凌乱不堪,虽然个体实力并不弱于我们的战士,但是他们的配合实在是太差了。这是一群根本没经历过战火的新兵,他们远不是我们身经百战的战士们的对手,等我们的战士们从远征的疲乏后恢复过来后,他们还能在我们的连续进攻下撑多久?连续攻城,我们的人还可以轮换着休息,他们呢?哼,很快,他们就要无人可用!”

他冷冷的看着亚瑟辛:“你说再坚持一会,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早晨我们继续战斗下去,你还要多少人才能拿下这座城市!”

亚瑟辛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口。

但丁缓缓口气,说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一战破城,我当然也想,但是这显然不可能。昨夜一战你也看出来了,他们士气高涨,而且似乎早有防备,各种守城防具准备充足,我们如果坚持强攻,最后当然会胜,但肯定是惨胜,我们会死多少人?接下去的战还怎么打?我们拿什么去进攻真正的雪舞坚城?退一步说,虽然通道内残余的能量风暴对单体实力弱小的我们这些人类不会造成太多的致命伤害,但精神上的消耗却非常巨大,战士们远来疲惫,现在投入战场又能发挥出几层实力?”

亚瑟辛恨恨的骂道:“那我们怎么办?没时间也是你说的,要打也是你说的,现在不打还是你决定的,你到底想做什么?”

但丁却似乎已看透了亚瑟辛的心思,他笑了笑,像是嘲笑又像是自嘲,答非所问的道:“血族告诉我,守护封魔法阵的银龙躲在这里,他们用这个理由堵死了一起攻城的邀请。嘿,银龙在这里?……”他轻蔑的笑了笑:银龙如果在这里为什么不出来?龙族的强大威名即便是远在魔界亦如雷贯耳,有龙族的参战对士气对战斗都具有巨大的意义,银龙如果在这里怎么会不出来?!

“这是一座坚固的城塞,就算比起赛雷特王城也差别不少,我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这么一座城池,不过军团长阁下肯定没兴趣听我们的解释。我知道我这么打很蠢,但我们还能怎么做?军团长阁下不会听我们的解释,没有人会理会。我们没有时间,当也不能胡乱牺牲。话说回来,要说焦急,城中那些雪舞人比我们更焦急,禁魔石已经布置好了,他们的魔法师绝对没有传讯的可能,他们派出的信使也都被我们的人截了下来。这里已经是一座孤城,很快还会变成一座死城,这对他们士气的打击是很严重的。随着时间推移,援兵来援可能性越小,对他们士气打击越大。时间越久对我们越有利,当然,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所以我们还要往这上面再加些砝码。新来的士兵们我已经安排他们休息下了,昨夜没有参战的士兵我派出了小队,从我们身后这片森林旁边进去,再从我们出来的大道重新现身,你觉得城里面的人看到了会怎么想?”

亚瑟辛张大了嘴,有些懊恼又有些佩服的感慨,还好这家伙已经不是敌人,要不然真该马上拔剑把他砍了。

但丁笑笑,像是看透了亚瑟辛的无聊想法,他望着远方清晰可见的城墙,双眼锐利得像是利箭:“我已经把弦绷紧,现在就看是弦先断还是箭射破这黑幕。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拼杀,我们要拼士气拼人数拼血性拼疯狂!不是他们死光,就是我们失败。至于血族?”但丁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脸上的红疤像是蜈蚣一样的扭曲,“难道你还指望吸血鬼和人类并肩作战?没看那条守护银龙也自己逃了吗?无论是我们那还是这里,除了人类,还有谁会关心人类自己?没有。”但丁像是自嘲一样的低低笑着,重重的重复,“没有!”

“人,只能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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