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下篇(1 / 2)
巫师。
巫师是我们这个时代离神最近的人。
在我的眼中,巫师的地位是仅次于陛下的,他不仅能给我们带来神的旨意,还能将我们内心的烦恼转达给神。
在这个纯粹逻辑的年代,神是不允许有人违反他制定的一系列游戏规则,那些潜意识中带着叛逆因子的人,必将做为时代的垃圾扫地出门的。
历史,只能由神来叙写,而不是时代下的我们。
帝国时代中的人们,与其说对神的崇敬,不如说是对神的恐惧。因此,最接近神的巫师,也成为这种恐惧的衍生品。
我对巫师的恐惧并不比对神的少,但不知为什么,每次心情烦躁的时候,每一个想找倾诉的对象,却是巫师。
巫师,在庙里。
庙,在我的眼里。
我,不敢走进去,没有巫师的许可,任何人都不能随便进入,除了陛下。
巫师似乎早知道我会来,我刚站好,他就说,进来吧,我的孩子。
我走了进去,发现巫师在屋的正中央,盘膝而坐,他的正前方是一个很古怪的人头塑像。看巫师一脸虔诚的样子,我想,那大概就是神吧。
巫师没有转过身来,他说,我的孩子,神创造了这个时代,时代又创造你和我,我们全是神的子民,你有什么烦恼都可以在神的面前倾诉,他会化解你心中的因惑和不安。
我跪了下去,把脸贴到了地下,对神,我的恐惧和崇敬是互相叠加的。
我轻轻说,神,我恋爱了。
然后是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今天的沉默,似乎特别地漫长,我能感到时间的车轮反复辗压着我忐忑不安的神经。
我说,神,惩罚我吧,我无法驱除心中的魔鬼。
巫师突然说,神是不会惩罚他的子民的,惩罚人的是这个时代,帝国的时代。
我沉默了,沉默有时候也代表着无知。
巫师的声音变得有些遥远,他说,神只会惩罚那引起背叛时代的人。
我明白巫师的意思,我们全都生活在帝国的时代里,无论时代带给我们什么,我们都不能有任何的怨言,更不能做出背叛这个时代的法则的事来。
我说,我明白了,我会洗净心中的污垢,神,请原谅我的罪孽吧。
巫师轻叹,说,神会原谅你的,你走吧。
我深深地吻了一下砖石,猫着身子退出了庙。
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心中的污垢已经洗净,心灵得了升华。
我伸了伸懒腰,拂去耳边的冷风,深深地呼吸着来自大地的芬芳气息。这,就是我熟悉的时代,帝国的时代。
七
进攻的号角再次响起,这次吹响号角的人却不是帝国的士兵,而来自另一方的异族人。
那是一个阴郁的早晨,也是流血的早晨。
早晨,孕育着生命,也孕育着死亡。
异族人的入侵很有效,他们显然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
他们是从我们认为不可能出现的后方森林攻入的,他们来势光汹汹,组织严密,目标也很明确。
他们的目标就是帝国的皇帝,我们的陛下。
此时,陛下并不在城堡里,他正在城墙根上散步,他已许久没有这么散步,也许对异族人的初胜,让他有了如此的兴致。
异族人潮水般地涌入领地,许多人被突如其来的入侵弄得不知所措。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帝国的士兵,他们勇敢地冲了上去,很快却象稻草一样悲哀地倒下。
入侵的异族人太多了,比我们的人口还多。
谁都明白,这是异族人的倾国一击。
我看见阿德抄着一把锄头冲了上去,他来不及找他的刀。
我也冲了上去,想帮助他,可是已来不及了,乱刀之下,他木桩似地倒下了。
他一倒下,身上就喷出了三十几道血箭,喷得漫天都是血花。
他是睁着双眼死的,死时,两眼瞪着阴郁而惨淡的天空。
我不知道他临死前看见了什么,我只知道他哭了。
异族人很快将陛下团团围住,刀光下是一张张狰狞的笑脸。
他们扬起了刀,刀,在晨光中散发着血腥的气息。
我几乎是屏着气看着他们劈下了刀。
血,雾一般散开,悠悠地弥漫在一片刀的海洋中,一颗人头冲天而起,抛了老高老高,许久才滚落在地。
那个无头的锦衣人,斜斜地倒下。他生前,是我们崇敬的陛下,死时,和普通阵亡的士兵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刀和斧了在空中乱舞,可那并不是我们的刀和斧。
异族人旁若无人地大笑大跳,先前,他们象野兽般残暴,现在,他们象孩子般欢跳。
陛下死了,帝国的顶梁柱也倒了,我们全哭了,这是我哭得最伤心的一次。
我知道,我们失去朱仅仅是陛下,我们还失去了所有的尊严和自信。
无数的光点在周围汇集,形成一片光的海洋,我看不到这个世界,我只看到自己手中的刀。
刀,铿然落地,我没有去捡,它现在对我来说已不如一把锄头来得重要。
音乐依然悠扬,可欢乐的却不是我们,看着异族人放肆的笑脸,我的心却反而平静了下来。
帝国已经灭亡了,生命也已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我知道帝国的时代并不需要和平,没有战争的年代并不符合神的游戏法则。
火红的金字在天幕上闪现,我没有去看,那是给胜利者看的。
我突然开始厌恶这种程序般的仪式注脚,它就象毒品一样,在快乐的同时,侵蚀着人们仅有的同情心,它只会将人们彼此仇恨的图腾绘制得越来越精美,也越来越邪恶。
这个时代的历史是由神来叙写的,而神垂青的却是时代的胜利者。现在,我们已经不再拥有胜利者的桂冠。
我们站着,象塑像一样。我们一生都在为帝国的强大打拼着,现在帝国灭亡了,我们也失去了存在的支撑点。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