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问花笑谁(1 / 2)
昆明昙华寺的院子里,两殿门上,各有一块匾,前匾是听鸟说甚。后匾是问花笑谁。两匾相对,正好组成一幅绝妙的对联
听鸟说甚
问花笑谁
站在花木扶疏的院子里,把这幅联轻轻吟诵了几遍,富有诗趣的佛家情怀便油然而生了。
花与鸟,这是春天的一对伴侣。江南三月,莺飞草长,那是多么蓬勃的生气。古代的诗人们,多以鸟与花对举,来歌咏明媚的春天。我17岁时,也曾写过这样的诗句“山高花上树,天窄鸟扶云。”我想,热爱生活的人,大概没有不喜欢花与鸟的吧。“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这绝妙的一联,为我们营造了一幅多么好的美人怀归图。其实,它又何尝不是含蕴着深深的禅意呢
关于花与鸟,五灯会元中记载了两则典故
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尊曰“吾有正眼法藏,涅磐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
师百丈怀海侍马祖行次,见一群野鸭飞过。祖曰“是什么”
师曰“野鸭子。”祖曰“什么去也”师曰“飞过去也。”祖遂把师鼻扭,负痛失声。祖曰“又道飞过去也。”
师于言下有省。
摩诃迦叶,被公认为禅宗初祖。释迦牟尼拈花示众,众皆默然,唯有迦叶破颜微笑,释迦牟尼便认为他开悟了,于是把禅宗传给了迦叶。
百丈怀海是中国禅宗史上一位光辉的人物。得到禅宗五祖慧能衣钵真传的马祖道是他的师傅。当他如实地回答师傅的提问,说野鸭子飞过了头顶时,却被师傅使劲地扭住鼻子,以致痛得嗷嗷大叫。但是,当师傅怒斥他“又道飞过去也。”他的心中顿时划过了一道明炽的闪电,他开悟了。
拈花一笑,迦叶明白了佛法的妙谛,被扭痛了鼻子的百丈怀海,竟然获得了禅的奥义。这在常人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这只能说明,常人与禅师之间,的确存在着思维上的鸿沟。我们常人,从小就受到严格的逻辑思维的训练。冷了就要穿棉衣,病了就要吃药。这看来很平常的生活上的道理,其实也会引起我们逻辑上的判断。由冷想到棉衣,由病想到药,这就是逻辑的推理过程。而得道的禅师,首先要走出的,便是这逻辑的藩篱。将人心从二元思维的陷井中拯救出来,回到一心,回到空,回到如如不动的佛陀境界。我之所以说回到而不是找到,乃是因为每一个婴儿本来就是在佛陀境界中,自从他呱呱坠地,随着意识与语言的产生,他便离开了佛陀境界。人为为伪,人弗为佛。伪与佛,用心经来解释,伪是色,佛是空。色不异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即是化二元为一心,弃经验而入禅的关键所在。
禅的暗示是普遍存在的。鸟飞鸟唱,花开花落,这些自然界常见的现象,往往也隐藏着巨大的禅机。所谓禅机,即是把复杂的客观世界化为自体的单纯的感觉。用铃木大拙的话说,禅“除自体以外没有其它任何目的”。释迦牟尼拈花,迦叶微笑。花成为迦叶入禅的契机。百丈怀海因为局限于野鸭子飞过头顶的真实性也就是逻辑性而被马祖道一扭鼻子。这只野鸭子,终于把百丈怀海引进了许多人终身寻觅不到的禅关。在这两则故事中,花与鸟不再是逻辑语言所给定的那两个呆板的概念,而是在漫漫长夜中突然亮起的两盏明灯,给苦苦追求的跋涉者带来了新生的曙光。
前面说过,花开花落,鸟飞鸟唱,它们都那么无拘无束。它们也决不因为人们的好恶来改变自身的存在。这一点,正是迦叶微笑的理由禅是生命本来的自由。所以,当我置身在昙华寺的院子里,看到“听鸟说甚,问花笑谁”这两个问句时,我好像突然捕捉到了对生命的最细微处的知觉。我更看到伟大的佛陀说出的那四个字“无情说法。”
按禅的知解,无情即是有情。既然禅宗大师们演释过“法无定法”,“非法非非法”的公案,我们也可以说“情无定情”,“无情无无情”。我们可以无情说法,但决不可以用“无情”来对待鸟的歌声和花的微笑。玫瑰花红得那么鲜艳,可是,它绝不会因为自己的娇媚而去讥笑路边杂草丛中的矢车菊,而矢车菊也绝不会对玫瑰花生出嫉妒之心。阗无人迹的深山,枝柯交复的树林,是鸟的快乐的家园。有一棵树鸟就满足了,它不会像人类那样贪得无厌,为了满足一己私利而不惜互相屠戮。在恶欲横流的人的世界里,鸟说什么,花笑什么,似乎并不能引起芸芸众生的注意。但是,花与鸟,都是生活在大慈大悲的佛陀的世界里。我们爱花,我们爱鸟,即使不能获得禅的启示,也可以获得一种爱悯的精神,促使慈悲在我们的心灵深处萌发。
关于花与鸟,历代的禅僧与参禅的诗人们留下不少诗作,以传递他们的开悟,试举几例
慈受深禅师的诗
烟笼槛外差差绿,
风撼池中柄柄香。
多谢浣纱人不折,
雨中留得盖鸳鸯。
张无尽的诗
莲花荷叶共池中,
花叶年年绿间红。
春水涟漪清澈底,
一声啼鸟五更风。
宝峰照禅师的诗
一口吸尽西江水,
鹧鸪啼在深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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