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 覆没（2 / 2）

“是，排长”

沐风神色紧张地看着眼前这名被女孩称呼为少尉的男子，他有着一张铁矿石般颜色和猎人般粗犷特征的脸，石岸般突出的眉弓，饿虎般深藏的双眼，略高的颧骨以及肌肉厚重的脸，那宽阔的肩膀让沐风怀疑他是不是在军装下偷扛了一条木凳子。

沐风听其他拾荒者提起过这个男人，他叫陈望海，是负责拦海大坝这一带的排长，到底是第几排沐风并不了解，但是他的钢硬和残暴手段是在这一片出了名的。

陈望海取出了挂在胸前的单筒望远镜，看了一眼前提被巨人撞得隆隆作响的大坝，脸上露出了焦虑与忧切之色。

“六号，他是谁”收回单筒望远镜后，陈望海凌厉的眼神落在了沐风身上，厉声问道，那粗厚的声音震得沐风的耳膜隆隆作响，沐风感到了浑身不自在，他觉得这名军官恨不得将自己的每一个字都用吼的方式表达出来。

女孩将那平躺的胸挺得更硬实了几分，她用铿锵有力的声音喊道

“报告排长他是我在海边发现的拾荒者，因海边出现巨人，现带他撤离”

陈望海冷冷地瞥了沐风一眼，眼神冷冽地注视着女孩，道

“五号呢”

听到陈望海提起自己五号，沐风注意到女孩的眼角流露出了一丝隐隐的水雾，柔软的眼角开始泛红，但是女孩还是凭着坚强的性格和军人的本性，忍住了眼角正要浮现而出的眼泪。

“报告排长我姐姐不，五号已牺牲”说到最后最后“牺牲”两个字时，沐风听到女孩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浓重而嘤然的鼻音。

陈望海脸上的威严稍稍退却，露出了几分关切之色。

“值班的神弩分队呢”

女孩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提到神弩队，女孩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嘴唇连续翕动三次，她才敢开口，道

“值岗的神弩队全队人马都已经牺牲了。”

陈望海身后的二十余名列兵脸上都跟着浮现出了同步的阴重凝沉之色，每一个人的呼吸都有些粗重，没有用语言，但是舒张的鼻孔，收缩的立毛肌，脖颈上悄悄爬落的汗珠，军服边角渐渐握紧的拳头，还有个别列兵微微颤抖的腿，都在无形地散发着恐惧的氛围。

陈望海深深地吸了口气，他仰起头，凝实沉重的视线聚焦在了只剩下半截的石塔上。从那断裂的警钟红绳和不断从坝面上滚落的带血石砖，以及那浮现在大坝上方的半张阴沉的巨人的脸，陈望海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其他的列兵们的目光都像是被磁铁吸引了的贴针一般牢牢地吸附在巨人那张宛若恶魔般的铁灰色脸孔上，每个人的神情都是一样的，只是程度的差异。

“我也看见了。”沐风在一旁补充道，“神弩队用箭射了那个巨人，但是没有用，反而惹恼了它，那个巨人用拳砸了瞭望塔，然后塔倒了，所有人都摔死了。”

陈望海瞥了沐风一眼，寒声道

“巨人数量”

“只有一只。”沐风有些不敢和陈望海的目光对视。

“连都不起用吗”

陈望海鲸吸了一口气，目光冷峻地看着女孩，视线最后落在了女孩手里的气枪上，眯起眼问道

“你用枪了”

这一次，一直有问必答、性格直率坚毅的女孩也沉默了，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沐风还是看出了女孩脸上浮现出的担忧与顾虑。于是他抢先上前替女孩撒谎道

“没有，她本来想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敢用”

“我没有问你”陈望海突然提高了音量，面露怒容，脸颊上的肌肉在微微抽搐着。

陈望海海啸天雷般的爆音将沐风吓了一跳，沐风紧紧咬住了嘴唇，不再多言。

他可没有自大到觉得自己可以和一名军官叫板的地步。

陈望海一把夺过了女孩手中的气枪，紧紧攥在手里，然后丢给了后方的一名列兵后，对着女孩肃声道

“你应该明白在没有被定性为紧急任务的情况下私自开枪的严重性如果之后的枪管部检查到你有用过枪的行为，你就是军犯不单单是你，连我也会受到纪检部和总政保卫部的处分”

女孩的脸色显得更加不安了，她挺直了胸，俏脸生寒，道:

“明、明白”

陈望海面若寒霜，他厉声道

“二号，三号，出列”

两名列兵立刻正步从后方的队伍中挺胸迈步，齐肩并身，直臂而出，神色凝重，眼瞳深处却是闪烁着一丝不安。

陈望海冷冷地看着出列的两名列兵，道

“把他们两押到洛子峰后勤连，先处理伤口，然后直送总参情报部。”

“是，排长”两名列兵齐声道，沐风注意到他们似乎都松了口气。

陈望海冷峻的视线和女孩对视了三秒，然后他大步流星地和女孩擦肩而过，之后做了一个挥手的姿势，道

“跟我上坝，检查神弩队生还情况”

“是”虽然陈望海那震耳欲聋的声音让沐风感到极其的压抑，但是在他近乎灌耳的命令之下，这个不到三十人的队伍纪律却极其的严明优良。沐风的脑海里回忆起了在贫民窟执勤的那些大腹便便、醉眼朦胧的警卫，顿时感受到了云泥般的差距。

看着这些纪律优良的列兵，还有他们身后佩戴着的复合弓和气枪，沐风心中的不安之情终于消减了几分。在沐风的认知世界里，这个世界上除了火炮，就没有比气枪威力更大的武器了，火炮他从来没见过，所以气枪就是杀戮世界的君王。

有着这样的纪律和装备，就算是来十个巨人，他们也能够全身而退吧沐风默默地想着。

二号列兵走到了沐风的身后，他重重地推了沐风的后背一把，粗声粗气道

“走啊”

沐风弓着腰，瞅了一眼身旁的女孩，看到她也正在被三号列兵毫不客气地推背而行时，心里产生了极其压抑抗拒的情感，他的胸口一阵闷堵，心脏里仿佛藏着一团火蛇。

但是面对列兵背后威风凛凛的弓弩和气枪，沐风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周转的余地。好在自己虽然是私闯拦海大坝，但是却罪不至死，最多像以前那样被关押几天，毒打一顿而已。在这个世界上，沐风怕很多东西，但是却唯独不怕毒打。

陈望海领着他的部队开始顺着大坝西部一侧的陡坡方向小心翼翼走去，沐风知道他们试图先登上西部的陡坡，在和大坝间隔十米的高坡落腿，尔后在保持距离的情况尝试对巨人进行饱和射击，这是最安全的方法，巨人的手臂长度超过十米，坝顶的宽度是十米，而西侧的陡坡和大坝中间还有十米的距离，在巨人不将大坝撞开的前提下，它是无论如何也攻击不到陈望海小队的。

在列兵的押送之下，女孩低头沉脸，一瘸一拐地向前走着，小腿上那带血的纵向血条让人心疼。一路上，沐风心中渐渐升起了不安感，他频频回头，看着那蠕蠕蚁行，躬身向着西坡拾阶而上的列兵，心中起伏不定。但是列兵那粗厚的手却又强行把他的脑袋拧转了向了前方，那毫不留情的钢硬手指，掐的沐风脑壳生疼，像是要把他的头盖骨捏爆一般。

就在走出三分钟的路程时，沐风突然听到后方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爆响声，那如同闷雷炸响的恐怖声音在一瞬间覆盖了整一片海滩。沐风和列兵们一起怵然回头，当他们的视线在那飘浮在大坝上方的巨人脸孔上停滞两秒后，他们又将视线落向了声音传来的西侧陡坡。

在那里，一座滚动的石塔正如同玉米棒一般沿着陡坡一侧的小坡脊疯狂地滚落下来，在石塔颠簸的一路上，破碎散乱的石砖就如同玉米粒一般洒了一地。

轰。

一直等到石塔落地时，沐风四人才回过神来。

在乱石堆中，沐风看到了一只从石缝中颤抖伸出的血手。

那是陈望海的手。

而在大坝的顶上，巨人正得意地张开它那开裂到耳根的狰狞大嘴，露出嘲讽一般的诡谲笑容。

在巨人高高扬起铁灰色手臂中，沐风看到了一些残留的碎砖和石粉。

再将视线落到那将西坡都砸得下陷了一寸的石塔上，所有的答案都油然而解了。

事实证明，沐风还是太天真了。

在他的计算里，他算到了人类的智慧。

却忽视了巨人的智慧。

仅仅不到四分钟，陈望海小队，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