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 悬空(1 / 1)
就像是从山间豁口冲泄而出的长长洪水,直长的木缆悬空桥以迅速收敛减弱的飞瀑般的姿势向下弯折、倒塌。
崩断的主缆、吊索就像是在空中疯狂舞动的烈蛇般向着下方坠落下去,五十多米的吊桥在空中扫出了一个巨大的九十度扇面,最后重重地碰撞在了笔直平滑、坚硬结实的花岗岩峭壁上,歪斜的木板、破裂的木片、崩断的垫板以凌乱的姿态纷纷扬扬向下坠落。
那一刹那,沐风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一股热血冲上了他的大脑,他愤怒地冲着聚集在对面吊桥旁主塔旁的人群咆哮了起来
“你们瞎了吗这里还有人啊”
对岸的人们面面相觑,脸上既有茫然,也有无奈,举着斧子的人们放下了手中的斧子,喘着粗气静静地看着被隔离在吊桥一端的沐风和女孩。
沐风汗如雨下地回望着后方的山路,在弯弯曲曲的狭窄的盘山悬空木板路上,巨人们已经倚着墙攀爬而上,因为体型的庞大,盘山道太过窄小,巨人们时不时会把脚下的悬空木板踩破或者踩空,这稍稍减缓了它们攀爬的速度,但是这仅仅不到十米的距离,正在迅速地缩短着。
已经没有路了。
在这一刻,沐风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绝望,涔涔的冷汗顺着他的脖颈流淌而下,手心里也是汗滴。
女孩向他靠拢过来,此刻她的俏脸上也已是写满了绝望。
木筏不经意间感觉到手腕上传来了一股紧紧的力量。
那是女孩紧紧握住他的手。
沐风愤怒地捡起地上的石块,泄愤般地砸向了对岸,但是石块却只划出了一道高高的抛物线,落下了下方深渊般的内湖,溅起了白色的水花。
他们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大概是不忍心看到他们被巨人吞食的惨景,对岸聚集着的上百个镇民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转身,悻悻然地向着后方的山路奔赶上去,不再管被落单在吊桥对岸的沐风和女孩。
“你们这些混蛋混蛋”沐风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他不住地冲着对岸愤怒地咆哮着,可是他的内心却是一片冰凉。
他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陌生人真正值得依靠,在难民窟里,难民会为了一碗高粱米大打出手,会为了一条破棉被而斗得头破血流。在台风过境或者暴雨多发导致粮食减产的季节,拉帮结派的头子们会胁迫贫民窟的女孩们出卖身体来换取粮食,在寒冬腊月里,饿昏了头的父母甚至还会让自己五岁的儿子离开房屋,等在屋外。然后儿子回屋时,会发现屋里比自己大两岁的姐姐已经不见了,只剩下灶头木盖下腾腾升起的白色蒸气。饥荒时,老人们会用观音土捏成饼状填胃充饥,最后因为难以消化而胃出血死在床铺上。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任何的道理。
山口的人们已经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足足上百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肯回头看他们一眼,在他们的眼里,沐风早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沐风绝望地呼号着,却是没有一个人回头,他开始左顾右盼,却是三路高崖,茫然无路。
向左,向右,亦或是向前,都是断崖绝路。
蠕蠕前行的百人大队人马在离他们远去,沐风心中希望火焰正在渐渐熄灭,他能够感觉到死神的斗篷正伴随着高空中的悲凉寒风向着他席卷而来。
他突然感觉自己累了。在死亡线的边缘挣扎了那么多年,奔波了那么多年,被病痛、劳累、饥饿、人性的阴暗面折磨了那么久,或许选择躺在地上,永远不起来,是最好的选择。
女孩大概也有同样的想法吧,她已经含着泪走到了断崖前,脸颊上扑簌簌地落下了大滴大滴的泪珠,她绝然地站立在破碎的崖路前,娇小的身躯在山风中摇摇欲坠,她的脚尖已经微微露出了岩石的边缘,对准了下方百米处的山坳。
女孩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如果死亡不可避免,那至少,要保留选择死亡方式的尊严。
沐风和女孩并肩而立,他擦了擦肿胀的脸颊,和女孩四目相对。
两个人都默默地看着对方,这一刻,没有说话。
他们内心的决意,都已经写在了脸上。或许他们两人相识不过是一个小时,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经过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的逃亡生涯,他们的命运已经紧紧地捆绑缠绕在了一起。
再也无法分离。
就在沐风想要向着悲风四旋的虚空踏出第一步时,对岸的一道人影突然牢牢攫住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个身上披着黑色皮革的清瘦青年,他的年纪和沐风相仿,脸上满是黄土,此刻显得有些狼狈,而在他的背后,则是一把巨大的自制牛角弓,他从背后的箭囊摸索出了一根细长的绳索,绳索的一端捆绑在一支黑色长箭的箭尾处。
数百个如潮般转身离去的难民之中,只有这个青年在一番犹豫后,折身返了回来。
黑革青年拉动着手中牛角弓的弓弦,将捆绑着长绳的黑箭对准了沐风和女孩所在方向。
沐风和女孩立刻明白了黑革青年的用意。沐风急忙拉着女孩退后了两步,躺在了地上。而说时迟那时快,对岸的黑革青年冲着他们射出了手中唯一一支有绳索的黑箭
拉弓搭箭,弓部中央与视线平行,左手握弓,右手扶箭,沿着水平方向朝后拉满弓,箭头指处,正是沐风所在的高崖后方的崖壁
就在下一刻,黑革青年那流汗的三根右手手指猛然勾弦,冲着五十米外的对岸射出了唯一的一支箭
由于拉弓过猛,导致黑革青年的手指指腹在发射箭的时候皮开肉绽,从外翻的表皮中央流出了长长的血丝。而带着长长绳条的箭镞已经划破了肆虐着乱风的长空,向着沐风的方向飚射而来
尖锐的黑箭带着长绳一头扎进了沐风身后的崖壁上,因为绳索的重量、箭羽的凌乱加上高空的气流,箭的落点距离黑革青年最初的预计稍稍偏了五米,但是总的来说还是达到了要求。
从绝望到希望,沐风感激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竭尽全力冲向了崖壁上的黑箭,不顾手指肚被锋利的黑箭割伤的痛楚将粗糙的黑铁箭拔出了崖壁,然后连带着上面的绳索缠绕在了断桥的桥头主塔上。
黑革青年射出的绳索是油绳,虽然不可能跟钢芯绳相提并论,但也还算牢固,在这个时候,沐风已经无暇顾及生存的几率到底有多大了。女孩也了然地解下了她腰间上带铁扣的皮质封腰递给了沐风。
“抱紧我。”沐风给了女孩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拿着女孩的黑皮封腰快步跑到了拉直的油绳前,将封腰折叠后如同屋脊一般覆盖在了油绳上,冒着血泡的手指穿过了封腰上的两个带环扣的孔洞紧紧地拉扯着,沐风从两侧发力,将封腰拉成了倒v字型。沐风本想稍微掂一掂封腰的结实程度,是否能够承受两个人的重量,但是女孩却是从背后狠狠地撞上了沐风,在一把搂住了沐风腰部的同时,沐风的身子猝不及防地向前一冲,两人几乎是以滑沙梯般的姿势猛地向着前方冲滑而去
恐怖的旋风在沐风的耳畔打转,他感觉整个人都失去了重量,他从来没有感觉到珠穆朗玛岛的高风是如此的凶猛、狂暴和残酷,他和女孩晃动在高空之中,没有滚轮,他们只能够靠着拉直的油绳的倾斜角度以及他和女孩狠狠蹬地的反推力以自然的方式缓慢向前推进。
但是也几乎是在他们冲出了断崖的那一刹那间,后方盘山道上的巨人们已经顺利地冲到了断崖前,它们暴怒地看着已经滑出了大约十米距离的沐风和女孩,发出了狂躁的吼叫声
为首的一个最为高大的巨人眼看着搭乘着空中缆绳逃遁而去的沐风和女孩,发出了不甘的咆哮声,但是很快它的视线落在了那捆绑在吊桥主塔上的油绳上,它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就冲着主塔的方向跑去,然后用它那粗大的手指勾住了油绳的一端,开始剧烈地晃动
被巨人拉动绳索这么一晃动,正滑到了不到半路的沐风和女孩前行的势头顿时迅速减慢,犹如龟爬,沉重的两人顿时随着晃动的绳索,如同挂在半空中的肉铺般晃荡起来。
女孩发出了轻微的尖叫声,死死地抱住了沐风。而沐风则是感觉到自己勾住的皮质封腰正在发出轻微的崩裂声,因为巨人晃动产生的压迫力,皮质封腰已经开始渐渐难以承受他们两人的重量,甚至已经有被撕裂的征兆
让人绝望的是,此刻被吊在半路上处于悬空状态的木筏和女孩,却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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