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家的味道(1 / 1)
吃完早饭,姜斌和曹景行急匆匆的出了门,赶火车可不能误了点。
刚到宿舍楼下,惊讶的发现李颖正提着行李等在门口,两人有些意外。
李颖也是没想到姜斌和曹景行一起下楼,一时脸上有些发烫,期期艾艾地对着姜斌说道,“我跟你一趟车”,似乎怕有误会,又加了一句,“我的行李有点多”。
曹景行瞄了瞄李颖身边两个小鸡仔似的行李,一时似乎有些明白,赶忙找了个借口开溜。
过来人的曹景行,孩子都有四个了,岂能不明白年轻人的心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这都新时代了,反过来也没什么。
曹景行的家在陕北,他这一趟可不容易,得先坐火车到西安,再换汽车到达陕北,最后再换乘毛驴车甚至是步行才能赶到老家。
京城到陕北这条线就算到了几十年后,都是一条头疼线路,路上费力又费功夫。
不过,对于曹景行这样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后生来说,倒不是多辛苦的事情,再辛苦能比得过起五更爬半夜的干农活嘛!而且,为了打发行程,他特地从图书馆借了好几本书,技术类和文学类的都有,反而让他对即将踏上的旅程隐隐有了些期待。
1979年,还没有农名工跨境的年代,涌向火车站的人群里大多是像曹景行一样的大学生探亲的干部工人和还没有落实政策的知识分子,当然还有散落在各地农村的知青。
年初的时候,《人民日报》发布消息预测,今年的全国铁路预计将有一亿多人次。急匆匆回家的曹景行不会知道,那一张使他回家与亲人团聚的火车票,已经被计入“一亿多人次”这个巨大的统计数字。
要说今年有什么不同,曹景行只是觉着火车上的人比往年的时候更多了,其他的倒也说不明白,身处大时代的人们,很少有人清晰自己正在潮头。
经过两天两夜的颠簸,曹景行终于回到了陕北县城,离着他们张店大队还有不到三十里的路程。快要到家了,他的心情反而愈加急迫了,离家一年了,作为全公社最穷的一个生产大队,张店也不知怎么样了?
站在县城的大路口,曹景行来回的张望,拦了三四辆也没搭上回家的顺风车,正苦恼的时候,一辆飞快地驴车稳稳地停在了跟前,只见扬着鞭子的车把式问道,“可是张店地曹状元?”
听到“张店”,“曹”,“状元”几个字,曹景行顾不得尴尬,就知道这是遇着家乡人了,十里八乡地,除了自己也没有其他人了。于是,爽快的答道,“大爷,我正是张店的曹景行”。
没有过多的交谈,一番确认,曹景行利索的翻上了大爷的驴车,亲不亲,家乡人啊。车把式也是一阵开心,一路上“曹状元”的叫个不停,无论曹景行如何纠正,车把式只是憨憨一笑,愣是不改口。
陕北山区穷困,知识和文化奇缺,在车把式心中,像曹景行这样能上清大,“县太爷”都来庆贺的大文化人,可不就是“状元”嘛。
车把式是隔壁李家沟的,离着张店就是一河之隔,本想着蹭车到李家沟就已经很开心了,车把式硬是把他送到了张店村口,并且婉拒了曹景行喝口水的邀请。
看着转头的驴车,曹景行目送远去,才掉头准备回家。
张店是个典型的陕北小村,南距县城30多公里,百十户人家散居在向阳的山坡上,相亲们勉强糊口,家家贫穷。记得小时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母亲会拉着孩子们,破衣烂衫的,拄着打狗棍出去讨饭,乡人施舍的稀米汤能照见人影,母亲却舍不得喝,先让包括自己在内的孩子们咕噜噜的喝下去。
这就是曹景行的家乡,贫穷到骨子里,却依然时时挂念的地方。
挥去繁杂的思绪,背起行囊,曹景行大踏步的走进村子里。
刚进了村口,远远的就看见三个孩子在村口张望,越走近越像是自己的孩子,“是奶娃吗?”,曹景行远远的喊了一声。
孩子们听见了叫声,看着远来的曹景行,有些警惕,等到走到近前,还是老大奶娃认出了自己的父亲,连忙牵着弟弟妹妹上前,“大(dá),是大回来了”。
孩子们异常开心,笑得格外甜蜜,瞬间融化了曹景行的心,一路上的疲劳彷佛也瞬间一消而散。
陕北人有句俗话,“旮里旮旯种的好糜谷,山洼洼里出的好娃子”,曹景行左瞧瞧自己的儿子,右瞧瞧自己的闺女,儿子虎头虎脑,女儿水灵漂亮,除了衣衫破旧,一点不比城里娃差。
奶娃好好的跟父亲热乎了一会儿,又拉上弟弟妹妹们往家跑去,只远远的听到,”娘,大回来了,大回来了……“
曹景行的步伐愈加轻快,随着孩子的身影一步一步往家里走去。
到了院门口,又是一阵热闹,围着围裙的妻子红花已经出了院门,看着曹景行回来,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了,不时的用手擦拭。
曹景行看到妻子也是心疼,离家快一年了,母亲病床前家务事都是一肩承担,本已消瘦的脸庞似乎又更瘦了,曹景行愈加心疼,一把搂过红花,这是他在学校的电影里学到的表达爱意的新方法。
红花对于他的新方法似乎有些不适应,局促的紧,而且有些娇羞,但被那熟悉的胸膛贴住,又舍不得推开,在孩子的哄笑声中,红花把头深深的埋进了曹景行的胸膛。
一阵亲热过后,曹景行才随着家人进了小院,还是那么的熟悉,远远的已经看到母亲在主窑洞的床上伸长脖子张望着。
曹景行赶忙放下行李,快步走到母亲的床前,一下跪倒在地,愧疚于自己不能床前伺候,在家人的一致搀扶下才堪堪起了身。
短暂的伤感过后,家里又恢复了热闹,曹景行赶忙把自己的行李拆开,里面有给家人的小礼物,虽不贵重,却是一份心意。
当他打开行李的时候,一阵发愣,才发现底部多了不少的糖果糕点和花布,他一眼就认出了是姜斌买的那种,心中十足的感动,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塞下的,小姜年纪虽小,却处处为他这个老大哥考虑。
不知不觉间,又欠下了人情。
曹景行的动作有些停顿,但是反应过来后,又继续拿出了所有的糖果递给孩子们,看着花花绿绿的糖纸,孩子门们格外的激动,这都是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
奶娃个子高,一把接过糖果的袋子,在弟弟妹妹们的注视下,小心的打开,一一的分发,奶娃显然是识字的,分配的甚是公平,依着不同的名称一一做了均分,弟弟妹妹们看着眼前渐多的糖果,咧着嘴不停的直乐。
糕点拿出来的时候,却一把被红花抓走了,除了给孩子们一人一个,其他的都奉到了婆婆床前,并且小心拨开皮纸,轻轻的放到了婆婆的嘴边。
曹景行看在眼里,对红花愈发的敬重。等到糖果和糕点分出去,他才取出自己买的发卡红绳和姜斌送的红布递给妻子,妻子嘴上说着曹景行乱花钱,可是从脸上分明看到了异常的喜悦。
晌午,等到曹景行的父亲回来又是一阵热闹,自从曹景行考上大学,曹父在村里腰杆也硬了,说话都大了嗓门,如今给自增光添彩的儿子回来怎能不开心,转头就让儿媳妇红花做上儿子爱吃的臊子面。
红花自是答应的爽快,说话间已经揉好了面团,每一个陕北媳妇对于面食都有自己的一套诀窍,就跟女人的女红似的,那是傍身的技能,也是人家挑媳妇的重点。
当年曹景行相亲的时候,就是看中了她的一手面食绝活,那臊子面做的能吃短了舌头。红花做面的空间,曹景行也不闲着,帮着在灶膛里填柴火,孩子们也是围绕在父母身边,不时撕开一个没见过的糖果塞进嘴里。
奶娃年纪大,比较懂事,还不忘给忙活的母亲剥一块高粱饴,老二老三见着也是有样学样,纷纷给父母送上糖果。
红花看着烧火的丈夫,再瞧瞧旁边围绕的孩子,嘴里的糖果愈发显得鲜甜,好似整个人都变得快活了。
当热腾腾的面条出锅,红花给曹景行盛了满满一碗,看着丈夫吃的香甜,坐在旁边的她一脸幸福,眼见着,曹景行的碗里见了底,又是赶忙的添上一碗,生怕丈夫这一年在外面受了屈。
满满两大碗的臊子面,吃的曹景行分外的舒服,坐在窑洞前,迎着着暖洋洋的阳光,这就是他期盼已久家的味道。
晚上,孩子们被强制跟了爷爷奶奶睡觉,给曹景行夫妻俩留下了难得的空间。一年未见,初始红花还有些害羞,可是解了衣服,上了炕,就愈发的热络甜蜜起来。
“他大,你说我还能穿大红花布吗?”妻子的问话,更多的是想得到曹景行肯定的回答。
他岂不知妻子的心意,于是肯定的答道,“能,永远都能,你在我心中最美”,简单的情话,却是搅动了春潮,一夜涛声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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