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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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真正走出去吗?”艾瑞克茫然地自问。

“对不起对不起……”洛基绝望的嘶吼几乎同时发出,跟他的声音交叠在了一起。

涌出的血和伤口结出来的冰混合在一起,砸痛了眼睛。

他怎么能真的刺出这一刀!

怎么能……

他真的不想伤害艾瑞克,一点也不想的……

这一晚身体和心灵上的多重煎熬,终于让洛基崩溃了。

泪水夺眶而出,他死死地压抑着,是那种在暗夜里独自藏好、撕心裂肺的哭法,虽然不断地呜咽着,把脸埋在双膝之间,却始终没有抬头,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艾瑞克会怎么做?

一定是抽身离去,将他一个人扔在黑暗中吧?

毕竟,没有谁能接受付出了满腔善意,还被直接捅了一刀。这种荒唐事只有他这样令人厌憎的怪物才做得出来……

但他很快就跌进了一个怀抱。

艾瑞克是由冰冷的钢铁和锋刃构筑成的人,怀抱也是同样的冰冷,看起来甚至和他一样绝望而动摇。

“你……你怎么了?”洛基愕然地看他,忽然感觉到了比方才更剧烈的心痛。

艾瑞克摇摇头,无声捧起他的脸。

手指掠过洛基皮肤上无数细小的泪水和伤痕,微微发抖,仿佛透过这些,触碰到了一颗支离破碎、残破不堪的灵魂。

那种受损程度甚至远超过他的设想。

并不是被简单地摔碎了,而是将本该最美好的东西,彻底碾成了齑粉,无论如何都再也拼不回。

艾瑞克在一生中只见过一次这样的场景,那就是十四岁的他自己。

全世界都轰然倾塌,他失去了所有,站在一地的残骸废墟之间,泪流满面,声嘶力竭,从此被割裂走上了另一段晦暗人生。

神啊……他对自己说,当初没有人来救我,现在至少让我来试着救他。

就算过去是梦魇般的长夜,就算我伤痕累累,我也能成为他的光。

艾瑞克慢慢平和下来,便感觉到那种窒息般的绝望感远去了,全身在飞速地回暖。

他拍了拍小朋友,显然是已经想清楚了,眉间的沉静一如往昔。

洛基却像是猛然被烫到一样,正在不断地挣扎,试图挣脱他,甚至发出了破碎的尖叫:“让我一个人待着!”

不能靠得太近。

太危险了,会对这种热度上瘾的。

他是一个怀抱冰雪、快要冻僵的人,这一点热意不足以温暖到他,却会让他深深沉沦,不顾一切地拼命去抓紧。

洛基最害怕这个,他太冷了,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不去冷到艾瑞克。

可是对温暖的渴慕,分明就是最无法磨灭的天性。

尤其是当此刻,艾瑞克抱着他低低地说,语调一字一句近乎起誓:“别怕,没事了……我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不,你根本不知道你答应了什么……

洛基想要最后一次试着劝服他放弃自己,可是他很快就在这一片难以抗拒的温暖中融化了,完全不忍推开他。

“我求你救救我……”他用尽全力地说。

我终究屈服于向往,带着所有仅剩的骄傲与自尊,向我的光俯首称臣。

就算是飞蛾扑火,也让我抓住你一回吧。

“好。”

这一夜,艾瑞克安慰了他很久,连哄带劝,直到小朋友心力交瘁,终于坚持不住地沉沉睡去。

洛基听着他的声音陷入沉睡,终于在梦中第一次露出了安心的神色。他不知道艾瑞克是什么时候离去的,只是感觉一直被一团暖意环绕,热乎乎的像是浸在温泉里。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正午风轻云淡,阳光灿烂,洛基看见艾瑞克正坐在窗边雕一只木雕。

抓住他了。

小朋友无师自通地扑过去讨了个拥抱,然后问:“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艾瑞克:“……”

艾瑞克:“…………”

“你居然不知道?那你之前怎么称呼我?”他停下手,难以置信地问。

洛基试探地说:“叫你——喂?”

艾瑞克哑然,发现自己似乎真的没跟他正式进行身份介绍,就连“洛基”这个名字,都是从护身符上读来的。

“我之前又没打算真的长期待在这里”,洛基觑着他的神色,颇有几分小心翼翼地说,“万一我知道了你的身份,岂不是容易对你不利。”

他眼神中带着隐隐的恐惧和自嘲,睫毛上跌碎了一片暖阳:“如果我再度落到那些人手中,一定会被读取思想再洗脑的,我不能泄露信息,给你带来危险。”

“我会保护你的。”艾瑞克理了理他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的鬓角。

他生怕小朋友继续钻牛角尖,所以向他缓缓伸出一只手:“艾瑞克.兰谢尔,我的名字。”

“真好听。”洛基终于露出了一个罕见的笑容,紧接着问:“小姑娘呢?”

“妮娜。”

“还有那只鹿?”

“……不知道。”迎着洛基疑问的眼神,艾瑞克解释道,“能和动物交流是妮娜独有的变种能力,我和小鹿不熟。”

洛基神情中带了一点质疑:“但是我也能听懂小鹿的话,我感觉我以前应该学过这门外语。”

艾瑞克:“……”

懂了,原来你也是公主。

洛基忽然问:“对了,你的名字怎么拼啊?”

“eriklehnsherr.”

“e-r-i……你这是在做什么?”

洛基卷起袖口,顺手拿起了雕木雕的小刀,正在将这个名字刻在自己的手臂上。

艾瑞克立刻制止了他。

洛基跳起来,试图重新拿回小刀:“我只是想想通过这种方式记住你!”

“等等”,艾瑞克看出异常,轻轻摸了一下他的手臂,上面伤痕斑驳纵横,仍然没有痊愈,“这些伤……”

“有的是我自己划下的,应该是某个人名。”洛基说。

他被洗脑过很多次,不想忘记,拼命挣扎可是却抵不过那些药物的威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手臂上能碰到的地方,刻下最重要的东西。

然后,拼命地告诉自己,不要忘记,千万不要忘记,别把他们弄丢了。

洛基咬着唇,因为苦恼,唇上沁出了微弱的血腥气:“但我到现在还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就连那些名字,当时拼命才能够保全刻下来的东西,都被新的伤口覆盖了,斑斑驳驳,根本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我不怎么难过,但我绝不要忘记你,宁死也不要!”他坚决地说,同时感觉到握着他的手猛然一抖。

长久的沉默。

艾瑞克以为自己已经在长久的奔走漂泊、出生入死中,锤炼出了一颗钢铁般坚硬的心,无坚不摧,但是洛基总是能三言两语,就将这颗心砸开了一条缝。

他总是能。

艾瑞克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地说,“那就请你——”

刀片被猛地捏成了碎片,他将手移到了洛基胸口,小朋友的心脏在他手底,一下一下跳动得蓬蓬勃勃:“从此用你的心记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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