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胎记(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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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生女儿跟着个废太子一起被流放到奉京城外,现下过的是什么鬼日子她都不知。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梦见自己女儿过的是吃糠咽菜般的罪苦生活,直让她剜心剜肺。而这个小贱人,一张狐狸脸越发娇嫩,不用想也知道她在那章王府里头,过的是什么富贵日子。

再有,便是那姓姜的也不知行的什么好狗运,竟连连有捷报传来,现下都在猜测他回京之后,就着那功勋,都能得不少嘉奖。

而当今天子的母族,亦便是眼下当权的许氏,又与废太子的母族极为不对付,许傅二族是一直在明争暗斗。

虽那龃龉暂未波及他们曲府,但柔姐儿到底是废太子的姬妾,这层关系是怎么也甩不脱的,因而有好事,是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们的了。这思来想去,还真就如老爷所说,只能靠那姓姜的了。

别的且不论,科举遇国丧影响,停滞一年,就等于她的舟儿要多等一年。而他们押错了宝,废太子一下台,舟儿那仕途上头,就少了至关重要的牵引之人,到头来,还真要指望那姓姜的举荐照拂。

早知有今日,当初就不该一时痰迷心窍换那亲事。临了临了,反让这小贱人得了便宜,享了本该是她柔儿的富贵!

心头泥泞般的苦闷无处纾解,可温氏也就是敢怒不敢言。人生数十载,在府里头向来作威作福习惯了,她还从没想到有朝一日,要在自己最看不顺眼的庶女跟前忍气吞声,简直要把她给憋出毛病来了。

奉承的话,温氏是万万说不出口的。于温氏来说,对这小女儿,自己能做到的,至多是不开口刺她训她罢了。

席间静得有些久,一旁,久未出声的曲砚舟提醒道:“父亲,今日是聪哥儿与婧姐儿生辰,既三妹妹已来了,还是一家阖乐至为重要。”

曲敦咽下心间闲气,齆声齆气地发了话:“布膳。”

沉闷且压抑的一顿饭用到一半,向来奉行食不言的曲敦,到底还是没忍住,又开口问曲锦萱:“女婿可与你通过家书?”

曲锦萱吹了两口勺中的汤,咽下后,才答道:“不曾。”

“一封都不曾?”

曲锦萱静音默认。

曲敦眉头死拧:“真真是个榆木脑袋。女婿不来信,你就不晓得要去封信关怀下他?”

曲锦萱则答道:“夫君身边有人照顾,府中情形亦有嬷嬷代为信禀,况边城战事频繁,女儿也不便搅扰夫君。”

曲敦愁眉锁眼,恨其不争:“这如何算得上搅扰?现下你腹中怀着孩子,大夫探得脉相如何、胎儿动静可好,这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至关紧要的事,需得让女婿时时刻刻记得你,惦记你腹中胎儿情形才是。这也要人教?你怎偏生就是个不开窍的?”

曲敦简直是食不下咽,他拉下脸来继续训着曲锦萱:“你得多多邀宠才是,待孩子出生后,女婿回了府,你亦要借孩子之名多与女婿亲近,如此一来,日后便好让女婿多提点提点你兄长。你兄长仕途走得顺,你在章王府的日子也能过得舒坦些……”

一顿家宴,曲敦始终喋喋不休地,教曲锦萱如何看住夫婿、如何笼络夫婿、如何让夫婿关照母族。只是,任他讲到舌敝唇焦,曲锦萱始终慢条斯理地用着膳,神情面不改色,若非他叠声追问,甚至连答都鲜少答,且答复之语,还是敷衍至极的。

见小女儿这般不拿自己的话当回事,曲敦气炸心肺,大掌往餐桌上一拍:“你这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碗碟咣啷、汤溢桌布,本在餐桌上乖乖坐着的小兄妹齐齐被吓得哭了出声:“祖父好凶,祖父不要骂小姑姑了,骂我们罢……”

曲云聪抽抽噎噎的告着自己的状:“我昨日抄字帖、偷懒了,祖父书房里那只耳瓶是我弹石子的时候,不小心给碰下来的……”

曲云婧亦红着眼眶,瘪起嘴来自首道:“祖母那只玉镯子是我拿去给雪虫戴,被它磕到墙上才断的……”

本是自己儿女的生辰宴,硬被弄成这样,崔沁音受不了了,起身去哄自己一双儿女,又硬着嗓子道:“诸位慢用,我带着聪哥儿婧姐儿先回院里了。”

曲砚舟亦紧抿着唇,一语不发地,随之离了席。

曲敦气得浑身发抖,转头便把气撒到了曲锦萱身上:“全都怪你!若你是个争气的,为父犯得着这样操心?”

曲锦萱也正好用完膳,在把布巾子递给桑晴后,她悠然不迫地答道:“女儿能力与精力委实有限,恐怕要让爹爹失望了。”

说完,她便向曲敦与温氏福过身,施施然离了桌。

曲敦恨得怒目切齿。

温氏哼笑着说起风凉话来:“老爷啊,你这还瞧不出来么?你这乖女儿啊,可不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了。”

温氏心中,半是畅快半是纠结。

于曲锦萱,温氏是既希望她得夫婿宠爱,能让姜洵给自己儿子助力,另一方面,却又不想让她在章王府过得太好,因而巴不得她夫妇失和。

越想越是闹心,温氏也没了用膳的心思,亦起身离了席,剩曲敦一人在原地干瞪眼。

……

居院中,崔沁音看着丫鬟手上端着的东西,结结实实愣了下。

那漆盘中,整齐地放着两个鱼形福囊、两只五彩斑斓的泥哨子、一对儿掐腕镯和一枚佩玉。

丫鬟与她回着话:“少夫人,这是三姑娘派人送来的,说是给哥儿姐儿的生辰礼。”

崔沁音凝着那几样生辰礼,一时间,百般滋味俱上心头。

今日这样仓促被邀来,她竟还着人备了礼……

不,这些礼一看,便知是早便备好了的,恐怕自己今日不去,她也会着人送来。

崔沁音动容不已,立马问道:“三妹妹可走了?”

丫鬟答道:“是往府门方向去了,但三姑娘肚子那样大,应该走得慢……可要奴婢去留住三姑娘?”

崔沁音摇头:“还是我亲去挽留。是我把人给磨回府的,既让三妹妹受了公爹好一通训,又冷落了她……我这心里头着实过意不去。”她起身,看了眼已止了哭泣,在研究着想放风筝的一对儿女,嘱咐道:“把这些东西收好,看着哥儿姐儿,莫要让他们出了这院子。”

语毕,崔沁音便急急往院外去了。

一路追到近了府门口的影壁,崔沁音才见到了曲锦萱的身影。

曲锦萱正被桑晴给搀着,慢腾腾地,往府外走着,忽闻有人促声唤自己,她便停下步子。

崔沁音上了前,握起曲锦萱的手,脸上堆着歉意的笑:“三妹妹莫要怪嫂子,方才我是见婧姐儿和聪哥儿哭,才一时发了急,没能顾上三妹妹,属实抱歉得很。”

“嫂子说笑了,我不曾怪嫂子的。”曲锦萱微微一笑,问道:“婧姐儿与聪哥儿可好了?”

崔沁音笑道:“他们啊,皮实得很。哭得快收得也快,回院里就没再闹了。对了,三妹妹既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莫要急着回章王府了。婧姐儿和聪哥儿日日想你念你,今儿听说你要来,两个蹦跶得比那猫儿还要欢。还有,嫂子我绣了两件小娃娃的兜衣,还备了几颗参丸子,待你临盆的当口化水服了,可以提提气,这些啊,我放在房里头都险些忘了要给你。”她再邀道:“三妹妹去嫂子院里坐着歇会儿,可好?”

崔沁音这样盛情邀请,曲锦萱也不好拒绝,便跟着她回转了。

崔沁音是生产过的妇人,于临盆前与临盆之际、或是产后调理,都颇有些经验,故一路上,与曲锦萱说了不少需要注意的。姑嫂二人缓缓地往回走着、聊着,近两盏茶的时间,才走到了崔沁音那居院外。

未及月门处,便听见里头一阵急急的吵闹声,且还有一阵惊惶的哭声,是自院中一株树上发出的。

崔沁音听得出来,那是自己儿子的哭声。

既是庭院中种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大树,故而那树虽枝桠蔓披、且蹿得高,但树干瞧起来却不够粗壮,蹲一个身量的小娃娃自是没问题,只不一定能承得了大人的重量。

而此刻,在那株树上,除了发出哭声的曲云聪,及他手中抓着的一只风筝外,还蹲着个成年男子。

那名男子,是曲砚舟。

崔沁音两眼一黑,再顾不上曲锦萱,连忙快走两步进了院中,惶声责问丫鬟:“怎么回事?我才离开多久,聪哥儿怎么爬上去了?”

丫鬟也急得快哭出来:“奴婢、奴婢只是去内室放了下东西,出来的时候,就见到小少爷在爬树,奴婢本想去制止的,可小少爷爬得快,没多久就够到那风筝了,正好大公子过来,大公子便上去救小少爷了……”

崔沁音心急如焚:“这可怎生是好?”她到那树下,昂起脖子来:“夫君,你当心着点,可要我多喊几个人来,你慢慢把聪哥儿往下放?”

曲砚舟还没说话,他怀里的曲云聪一见崔沁音,哭得更大声了:“阿娘,娘亲救我,我好怕……”

一听儿子这声嘶力竭的哭声,崔沁音感觉自己魂灵都烧灼了起来。正是百般无措之际,忽听走了进来的曲锦萱提醒道:“嫂子快让人去内室里头抱几床褥子,放到那树下垫着。”

崔沁音听了,立即吩咐丫鬟:“对对对,快去把所有褥子给抱出来,还有外榻上那两个迎枕也一起拿出来。”

丫鬟照做,桑晴也一起去帮忙。不多时,树下便围铺了一层软物。

曲砚舟一介文人,并未习过腿脚功夫,且那树杈枝枝蔓蔓,一个不留意就要划伤,惶论他一只手中,还抱着小儿子。

因而,崔沁音嗓音都颤得厉害:“夫君,你慢着些,瞧清楚了再跳,不可着忙。”

曲砚舟沉声:“你退开些,仔细冲撞到。”

崔沁音依言退开。

瞧好位置后,曲砚舟揽紧怀中的小儿子:“聪哥儿乖,把眼睛闭上。”

曲云聪听话地点点头,抽抽噎噎地闭上了眼。

曲砚舟瞧好位置后,单臂撑在树干上,纵身向下一跃——

听得‘刺啦’一声,曲砚舟抱着曲云聪扑在褥垫上,只他父子人是着地了,曲砚舟后背的衣裳,却被根横枝给挂破了。若非曲云聪是整个人埋在他怀中的,那横枝极有可能戳到小家伙。

听到那道声响,崔沁音心中一紧,正想问夫婿有没有事,忽闻自己儿子哇地又哭了出来,还大叫了一声:“爹爹流血了!”

崔沁音被吓到脸色发白,可她上前查看后,便吐出一口浊气,立时又委是哭笑不得:“休要胡嚷嚷,你爹爹没有流血,也没有受伤。”

“那爹爹肩头怎么有红的?”小娃娃胆子大,曲云聪泪眼迷濛间,还就势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父亲肩头摸了一把,才纳闷道:“咦?真不是血啊?”

崔沁音把人给抱过来,点了点他的额头,嗔道:“还胡闹,那是你爹爹身上的胎记。”

曲云婧也跑了上前:“爹爹身上有胎记?我也要瞧瞧。”

崔沁音把人扯住,唬起脸来训斥道:“你两个今天又闯祸了,还敢皮?都给我回自己院子里去临帖,没临完十张不许出来。”

曲云婧看着曲锦萱,挣扎道:“可我想跟小姑姑玩……而且、而且是兄长爬树,又不是我爬树……”

“婧姐儿没良心,明明是你把风筝给挂上去的,我去帮你捡,你还推到我身上来,以后不帮你了,哼!”曲云聪气得小脸通红。

两兄妹又开始吵嘴,崔沁音忙着训斥,而曲锦萱则心弦乍响,她心头微跳、呼吸急促,犹如冷水浇身。满脑子,都是方才她在曲砚舟身上看到的,那一闪而过的、形如眉月的印记……w,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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