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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客房,照了镜子?,宋清盈才知道她这?张脸画得多滑稽。

怪不得进当铺和客栈的时候,她差点?被当乞丐轰出去,这?黑乎乎的一张脸,的确怪骇人的。

店小二送来热水后,宋清盈将房门反锁,仔细洗了一把脸。

铜镜中那张干净的脸,不施粉黛却依旧娇媚明艳,可惜这?份美丽在外面,实?在太容易招来危险。

她刚放下帕子?,倏然,隔壁房间?传来一道杯盏破碎的声音。

随后,是一阵尖利的骂声——

“你这?败家的死?丫头,花了这?么多钱给你买药,你竟然给老娘砸了?”

“嘿你胆子?可真大,还敢瞪老娘了是吧?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扣下来!你再瞪一下试试?”

宋清盈蹙眉,这?木质结构的房子?隔音也?太差了,隔壁家长教训孩子?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将巾帕挂好,见?隔壁还在一口一个“赔钱货”的骂,忍不住敲了敲墙壁,喊道,“骂两句就够了,声音小点?,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隔壁的骂声戛然而止。

宋清盈微诧,心说这?家长还算讲点?公德心。

隔壁安静了,她缓步走到床边,也?懒得脱衣服,盖上被子?就囫囵的睡了。

客栈的床板很硬,枕头也?不舒服,被子?还有股淡淡的说不出的味道,纵然如?此,却架不住她太过疲累,上下眼?皮一阖,那浓重的困意便如?潮水般涌来,她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

紫宸宫,紫金鹤形香炉里燃着上好的龙涎香。这?香味醇厚怡人,最是安神凝气,然而此时,殿内的空气都弥漫着一阵无?形的压抑之感。

“太后驾到!”

殿外有太监高?声通禀。

一袭檀色杂宝云纹长袍的秦太后脚步匆匆的往殿内走,宫人们纷纷俯首行礼,“拜见?太后,太后金安万福。”

秦太后置若未闻,面色凝重的走到殿内。

当看?到书房里的霍致峥时,明明有满肚子?的话要问,但顾忌这?么多宫人在场,只好先憋着,故作镇静的挥了下手,“你们先退下。”

宫人们屈膝福了福身子?,垂首告退。

待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秦太后憋不住问了出来,“宋贵人真的丢了?”

霍致峥抬眼?,面容沉郁,低低的“嗯”了一声。

先前从女儿嘴里听到这?消息,秦太后还不大相?信,这?会儿见?到儿子?眼?带血丝,形容憔悴的模样,心头是半点?怀疑都没有了。

她急急上前,拉着霍致峥坐了下来,心疼的给他倒了杯茶水,“她丢了你心里难过,为娘能理解,但你也?得顾着自己的身体啊。”

“母后,儿子?无?碍。”

“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一个人,说不见?就不见?了?你派人去找了么,可有结果了?”

“在寻。”

霍致峥半边手臂放在檀木案几上,一向直挺的背脊此刻却有些弯,他低垂着眼?眸,纤浓的羽睫遮住眼?底阴郁的情?绪。

一炷香前,暗卫刚传回最新消息,京城之内所有可疑之处皆寻了一遍,并未发现宋清盈的踪迹。

城外已派出四路精兵,分东南西北四道去追寻。水路也?派出好几队人马,只是御河每日来往船只众多,出了主河道往外,又分外好几道支流,沿河追踪盘查,手续更为繁琐。

况且他们也?难以确定?,那掳走宋清盈的歹人是否半路换了船只,改走陆路,或是躲在某处。

秦太后侧眸,见?自家儿子?面色冰冷,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知子?莫若母,她最是了解自己这?个次子?的脾气。

他生来早慧,刚懂事?时,家道中落,再加上公婆接连病逝,家中少?了劳力,又欠了一屁股外债,日子?过得越发艰难。

长子?霍麟宇出生时,好歹还享过一段好日子?,可次子?却是连一天好日子?都不曾享受过,小小年纪,没读过书,识字都是跟着老大在泥地里学。后来蓉儿出生,一家子?的注意力又都放在了幼女身上。

长子?得到家人的厚爱与希冀,幼女得到家人的宠溺与爱护,唯独次子?夹在中间?,最易被忽视。

后来年纪大了些,阿峥一声不吭,收拾了几件衣裳便去投军,这?一去便是十年戎马。

等建功立业回来,看?到那不苟言笑又气势十足的儿子?,秦太后一开?始都还有点?不敢去认。

虽说儿子?待人始终一副不好接近的冰冷模样,但秦太后知道,儿子?是个面冷心热的,他面上不表露出来,心思却是缜密细腻的。

就比如?现在,他看?着与平日好像没什么区别,可她能看?出来,他其?实?很在意那个宋清盈。若不是身份所限,这?会儿他怕是早已纵马出去寻她了。

只是这?都快一天一夜了,人还没有半点?消息……

“阿峥,你说到底是谁要害她?”秦太后皱起眉,忧心忡忡。

霍致峥屈指,抚了下冰凉的杯壁,“儿子?心底大概有了猜测,只是还没寻到确凿的证据。”

秦太后一惊,身子?稍稍往案几旁凑去,“是谁?”

霍致峥眼?底闪过一抹晦色,嘴唇轻动,说了三个字。

秦太后眼?瞳微张,“怎么会是他?”

“这?世上没有天衣无?缝的计划。”

霍致峥收紧手指,语调沉冷,“若她平安归来,朕或可留几分仁慈;若她有任何不测,朕定?要叫他生不如?死?。”

看?着身侧帝王散发出的浓重杀意,秦太后呼吸一窒。

她从未见?过阿峥这?副模样,他的情?绪一向藏得很好,在外征战杀伐多年,从未在家人面前显露过半分杀气。

可如?今这?样……

看?来他对那宋清盈,是用了真心。

一时间?,秦太后心头涌上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阿峥有喜欢的人是好事?,可为何偏偏是那个宋清盈?

陪着睡觉的女人和动了真心的女人,那可是两回事?,何况他与那宋清盈之间?可是有国仇家恨!

自家儿子?能毫无?保留的掏出一颗真心,那个宋清盈呢?她能毫无?芥蒂,全心全意的待阿峥吗?

秦太后握紧手中蜜蜡珠串,胸口像是压了无?数巨石。

***

宋清盈这?一觉睡得特别沉,再次醒来已是傍晚时分。

天空被晚霞染成一片绚烂的红色,像是打翻了姑娘的胭脂盒,红得娇艳秾丽。

她站在半开?的窗牖往外看?,忍不住去想,她一夜未归,明月轩肯定?乱成一团了吧。霍致峥应该昨晚就带着福宝和霍蓉儿回宫了,毕竟他今早还要上朝来着,那他有没有派人来找她?

晚风轻拂过脸颊,她纤长的睫毛微颤,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虽说新朝民风开?放,但女子?独自在外过夜,依旧为人诟病,为礼法所不能容。寻常女子?尚且如?此,遑论她是宫妃。

她一夜未归的消息要是传了出去,不单损害她的名声,还损了皇家的颜面。

宋清盈手指紧捏着窗棂,按照这?个思路的话,霍致峥估计会将此事?压下,暗地派人寻她。

所以明天到了京城,她该怎么联系他呢?直接去宫门口,还是去京兆府衙门?

沉思半晌,宋清盈的肚子?突然不合时宜的“咕”了一声。

宋清盈,“……”

算了,想也?想不明白,还是先填饱肚子?,明天回了京城再说。

没准在大街上瞎晃悠,就被暗卫给发现了呢。

她缓了缓心绪,点?燃蜡烛,在铜镜前,拿着眉粉仔细在脸上画了起来。

有镜子?照着,她的手稳了不少?,加重了眉毛,又拿粉往脸上薄薄涂了一层,人看?起来都黑了一圈。眉心那点?朱砂痣让她给点?成了黑色,乍一看?像长了一颗黑色的痦子?。

虽说还是有点?娘里娘气的,但只要不与人过多接触,板着一张脸,勉强还能唬人的。

拾掇好后,她径直下了楼,找了张空桌子?坐下,点?了两道小菜。

等菜间?隙,宋清盈左前方的桌子?来了一对母女。

那小姑娘瞧着约莫三、四岁的模样,穿着件粗布衣裳,脑袋上扎着两个小鬏鬏,生得粉雕玉琢,尤其?是那双大眼?睛,水灵灵的,会说话一般。

宋清盈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不料那小女孩突然侧过脸,刚好与她对视。

四目相?对。

宋清盈眨了下眼?睛,朝那小女孩露出个和善的微笑。

小女孩却是直勾勾看?了她片刻,然后挪开?了眼?,睁着一双大眼?睛紧紧看?着她对面坐的妇人。

那妇人点?了两碗阳春面,见?那小女孩的眼?神,忍不住喝道,“你个死?丫头,再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信不信我一口饭都不给你吃?”

小女孩嘴唇抿了抿,似是很不服气,但看?那妇人扬起的手,还是低下了头,病恹恹的趴在桌上,又偷偷往宋清盈这?边瞄了一眼?。

宋清盈听到那妇人的呵骂声,皱了下眉,原来刚才住在隔壁吵闹的是这?对母女。

若说一开?始宋清盈觉得是熊孩子?吵闹,活该被家长管教,那么这?一刻,看?到小女孩这?张可爱的小脸蛋,作为颜狗,宋清盈一颗心立刻偏向了小女孩。

这?家长也?太凶了!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怎么舍得打骂!

不过家长管教孩子?,她也?不好多说,只好暂时收回眼?神。

很快,店小二就端着小菜和米饭上来。

宋清盈饿得不行,端起那大米饭埋头就扒拉起来。明明这?客栈的菜味道也?就那样,可因着饥饿,她也?吃得津津有味。

倏然,她前方又传来一道响亮的破碎声,“砰——”

店里的人都被这?声响吓了一跳,纷纷循声看?去。

只见?是那对母女的桌子?,那小女孩的阳春面摔在了地上,面条连着大海碗一同摔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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