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前世(6)(2 / 2)
母亲把人送到那里,还好不是苛待。
他知道母亲的怒气因何而来,她身份尴尬,自己这段时间又常去那边过夜,母亲是担心她还想着前夫,会对他不利。又想把娘家那一团孩气的外甥女嫁给他,被他拒了,气他忤逆罢了。
不过,他既决心要给她名分,也不愿她和母亲的关系闹得太僵,只能尽全力瓦解。知晓母亲是气自己太意气用事,便想着晾她一阵,以示自己不是那等色令智昏之人。
“知道了。”他道,“派小十八进去盯着吧,别让母亲把人苛待了。”
一月之后的三月中旬,洛阳的牡丹进入花期,他估摸着母亲的气应该消得差不多了,便借着带底下一帮掾属游玩的机会,前往庄园游玩。
别院之中,谢窈并不知晓他要来,晨起时,瞧见春芜捧了一大束还沁着晨露的牡丹花走进来,插在花几上、状似美人脖颈的天青釉汝窑刻花长颈瓶里,兴高采烈地回头道:
“女郎,花田里的牡丹都开了,可好看了。老待在这屋子里闷死了,您要不也出去赏赏花吧?”
那些牡丹,白的高洁,粉的娇艳,紫的雍容,实是“我按花品此花第一”的艳丽独绝。看得谢窈亦心情愉悦,点点头微笑:“好。”
她在这里待了近一月,慕容氏虽厌恶她,却并未苛待她,又不用应付仇人,实是心情舒畅,连带着气色也红润许多。
虽说,看着是离报仇远了,但即使是在他身边,除了那把他送给她防身又被锁起来的匕首,并无可以行刺的东西,也一样报不了仇。而暂且的离别和委屈,才会令他更怜惜她。
主仆二人遂出了门,提了个花篓找看院子的婆子要了把花剪往牡丹花田去。春日艳阳下花朵争奇斗艳,妃色者,若晓烟初破,霞彩影红;素色者,则如明月浮花,清丽典雅。花蕊皆缀着湍湍的晨露,有如美人浴罢,暖艳融酥,粉容红腻。
她看得眉眼弯弯,不由俯过身摘下一朵置于鼻端轻嗅,眉梢眼角如涟漪般漾起淡淡的笑来,亦如牡丹的容冶波俏。
一道娇柔的声却从偌大的花田那端传来:“哎,那人是谁?怎会在魏王家的花圃之中。”
谢窈抬头望去。花田那端,不知何时来了几名赏花的女子,皆是新妆靓饰,绮罗珠履。为首者,坐于肩舆上,云鬓堆鸦,颀秀丰整,高髻簪牡丹,身上挽的粉色披帛是上好的鲛绡,薄若蝉翼,却以同色丝线绣着满满的牡丹花纹,非富即贵。
底下的几个,亦是衣着富贵,梳着繁复美丽的望仙髻、百花髻,只简单以金钗步摇作饰,却愈显得富贵典雅。
衣香鬓影,巧笑倩兮。
她在看她们的时候,她们亦在端详她。坐在步辇上的女子眼神玩味,问底下之人:“此人是谁?”
一华服女子掩扇而笑:“公主还不知道吧,这就是魏王从南朝带回的那个战俘,姓谢。原来听说是养在治粟里中,不想,倒被送到了这儿。”
公主点头,手中团扇轻摇,依旧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好一个花容月貌的美人,难怪魏王能瞧上她。”
“瞧上了又怎么样?南朝贱种就是贱种,只配做人用来配种的外室。”说话的妇人汉话不是很好,肤色皎白、瞳孔较深,一瞧便知是异族。
被称作公主的女子脸色微变,究竟未说什么。花田另一端,才拨开桂树绿阴、带着一众掾属朝花田走来的斛律骁脚步却一滞。
这几人之中,太原公主高孟蕤是他幼时由齐室太|祖与阿那桓皇后为他定下的未婚妻,齐室杀他生父,他自不会娶她,这桩婚事早已作废。
那库狄氏则是柔然嫁过来的、天子生父成都王高景玩的妾室,成都王死后又改嫁了朝中大臣,一向瞧不起汉人。
身后的封述等人都默然无了声息,斛律骁脸色阴沉,拂开枝叶的手终究落了下去,想听听太原公主这伙人究竟要说些什么。
齐朝太|祖虽自诩胡人,究竟却是汉家。库狄氏这话实则有轻蔑汉女之嫌,无怪乎公主会不悦。方才说话的那女子忙道:“库狄氏,你的话也忒难听了。”
库狄氏蛮不在乎,改说柔然话:“我说的是真话,魏王不是也没给这贱人位分吗?依我看,他也就是玩玩。”
“喂,你过来。”她以半生不熟的汉话朝谢窈喊,“没瞧见大长公主和我们在这儿吗?还不过来行礼?”
被当面这样一通侮辱,是个泥人也会生气,何况是她。
谢窈面无表情,丢下花剪转身就走。库狄氏气结之下,汉话竟也说得顺畅无比:
“你神气什么,真以为你是魏王什么人了,我告诉你,别说你是魏王的外室,便是他过了纳妾文书的妾室,也一样要向我们行礼!”
这回再听不下去。斛律骁拂袖而出,冷道:“那本王的正妃,需不需要向你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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