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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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楼喻,在场没人能听懂,但这不耽误他们齐刷刷等楼喻表态。

霍延出身名门,自家也有类似辈分表,联系楼蔚昨夜说辞,便猜出几分。

他审视着楼蔚。

楼蔚被他眼神所慑,不由后退半步,却还是执拗地盯着楼喻。

却见楼喻目露诧异:“卫公子竟有早起吟诗的雅兴,在下佩服。”

他目光纯然,丝毫看不出作假。

等人完全不懂“诗”,以为楼蔚真的只是在大声吟诗而已,并未在意。

楼蔚仔细瞅了楼喻几眼,见他确实没有异样反应,这才悻悻回到阿大身边。

经过一夜休息,阿大气力稍稍恢复,只是身上的伤尚未处理,血痂与衣服凝结,稍稍一动,就牵扯得生疼。

带的伤药都已遗失,他只能忍痛跟着队伍往京城走。

他不是不想为兄弟们收尸,可眼下情形不允,这些人肯定不愿意耽搁行程。

不管怎么说,将公子安全护送入京才是重中之重。

怎料楼蔚忽然道:“郑壮士,能否烦请诸位兄弟再帮一个忙?我定重金酬谢!”

:“……干什么?”

楼蔚红着眼道:“保护我的兄弟们惨死荒野,我于心不忍,想让他们入土为安,诸位壮士若能助我,我定铭记于心!”

阿大眼眶瞬间湿润,他垂着头默默抹眼泪。

这里有数百壮士,只是挖坑埋人的话,花不了多少工夫。

可急着要去京城啊!

再说了,重金不重金的,只要这小子在手,京城那位富豪亲戚会不给钱?

他正要拒绝,蒋勇却走过来。

“卫公子,请问你能给多少酬金?”

楼蔚目光诚挚:“若能助我,每人一两银子如何?”

一两听起来不算多,但这里总共数百人,加起来就是数百两。

想了想,他是老大,小弟们的钱就是他的钱,这么一来,他便能拿到二百两!

不就挖坑埋人嘛,不亏!

蒋勇也颔首表示同意帮忙。

一行人回到昨夜遇难之地,那儿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尸体,遗容惨烈。

每具尸体的衣服都被人扒开,身上除了一件蔽体的衣物,其余都被人抢走,实在让人不忍目睹。

楼蔚和阿大面色苍白,目露哀恸。

蒋勇同兄弟们对视一眼,纷纷心有余悸。

幸亏殿下高瞻远瞩,让他们做了伪装。

要是他们堂而皇之地走在路上,或许会跟卫公子遭遇同样的意外。

一人率先站出来,半跪于地,为死去护卫整理遗容。

是周满。

作为原府兵统领,周满在府兵心中还是有些威望的。

虽然他因犯错,被殿下罢黜统领一职,成为底层士卒,但依旧如鱼得水,没谁敢在他面前放肆。

毕竟整个营中,除了霍延和李树,没有人能打得过周满。

蒋勇本以为周满会一直被殿下放逐,没想到这次京城一行,殿下会特意带上他。

周满一路上全都服从安排,混迹府兵中间,一点也不冒尖,导致他没什么存在感。

忽然率先站出来,着实惊到了蒋勇。

这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正面目沉肃地为死去的护卫收殓遗体,仔细而谨慎。

不知怎的,一股酸意上涌。

蒋勇深吸一口气,招呼兄弟们一起帮忙。

人多力量大,不过半日,他们就让所有护卫入土为安。

楼喻一直待在马车里,问霍延:“共有多少护卫?”

“五十人。”

楼喻惊讶:“这么少?”

沧王怎么想的?只让世子带五十人入京?

藩王入京,领护卫不得超过二百,楼喻就足足带了两百府兵,一个也不少。

沧王只给儿子安排五十个人,是真不知道世道已乱吗?

霍延道:“沧州富庶,许是不见纷乱。”

楼喻看的第一本游记就是《沧州趣闻录》,清楚沧州是个富饶之地。

但再富有,也不能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吧?

难怪这位沧王世子看起来有些天真单纯。

埋完人,车队终于出发。

楼蔚马车、行囊都被掳走,只能和阿大徒步而行。

可惜他养尊处优,加上身材略微胖硕,没走一会儿就迈不动腿。

阿大昨夜受伤,伤口没有及时处理,发起了低烧,同样走不动路。

一直派人盯着他们,见他们拖后腿,正要发怒,忽听前头传来楼喻的声音:

“卫公子,我借你马车用,等到了京城,你给我五十两如何?”

楼蔚一直忧心阿大,闻言大喜:“甚好甚好!多谢郁先生!”

他连忙去扶阿大:“你受了伤,赶紧去车上休息!”

阿大摇摇头:“公子去。”

那边一听,娘的,郁先生属实有才啊!这笔买卖太他娘的划算了!

这么一来,他不仅连赁车的钱都省了,甚至还能赚几十两银子!

读书人脑子就是灵光!

“卫公子,我也可以借你用用,你看五十两成不成?”

楼蔚不由愣住,他本来只想给阿大借车的。

见他沉默,不爽了:“怎么着,看不上老子的马车?”

楼蔚正不知所措,楼喻替他出了主意:“卫公子,你让阿大上郑壮士的车,你来坐我的车。”

“多谢郁先生,多谢郑壮士。”

楼蔚躬身一拜,感激不尽。

见公子有车坐,阿大也不强撑着,遂上了马车。

楼蔚跑到楼喻马车这边,喘着粗气道:“郁先生,我就坐外头好了,不进去打扰你。”

楼喻不由失笑。

从昨夜和今早的事来看,这孩子虽单纯了点,但心性良善,也懂几分察言观色,挺不错的。

他也没好心邀他入内,只道:“前面要是路过村镇,你到时可以买些伤药。”

楼蔚乖乖点头,“多谢郁先生!”

一路再无波折。

九月初四,一行人终于抵达京郊风波亭。

此地官道齐整,风物繁华。不远处城墙巍然耸立,气势磅礴。

不仅,就连楼喻都暗自惊叹。

不愧是京城,大盛第一城池。

众人在风波亭外休整。

没见过大世面,被京城的威严肃穆所慑,心中直打鼓,忍不住跑来问楼喻:

“郁先生,咱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楼喻瞥一眼楼蔚:“他说有重金酬谢,眼下咱们将他安全护送到京城,总得先清清账吧?”

“没错!”

由衷赞同,先把到手的钱拿了再说。

楼蔚不由看向阿大。

经过数日休养,加上途中买了伤药,阿大伤已好得差不多。

他虽忌惮楼喻和等人,却也是真心感激他们的。

若非这伙人,他和公子恐怕没命抵达京城。

这一路上,他们又遇上不少流寇匪徒,但因这群人气势凛然,让那些流寇不敢上前,这才安然无虞来到京城。

出发前,他们根本没想过,世道竟已这般乱了。

阿大整整心神,诚心道:“若诸位壮士愿意,在下这就与公子入城拿钱。”

“要是你们进去就不出来,我们怎么办?这不行!”断然拒绝。

楼蔚道:“我留下,让阿大去城里拿钱。”

点点头,“快去!”

阿大虽不放心楼蔚一人,却只能听从,独自去往城门。

所幸印信一直贴身携带,没有被流寇抢走。

他顺利进了城。

楼喻适时道:“义王,入紫云观一事不能再耽搁,要不你在这等酬金,我先去紫云观。”

惊讶:“郁先生不等阿大了?”

“不等了,”楼喻笑了笑,“卫公子和矿石就交由你们看守,所得银两皆由你们收着。”

虚伪道:“这怎么好意思?”

楼喻微微一笑:“毕竟赁车的定金是你出的。”

“好说好说,”笑容真诚了些,“那我就在这等先生好消息了!”

楼喻当即召集府兵。

愣住:“你要带走所有人?”

“排场越大,就越不会被人看轻。”楼喻跟他解释,“我一无身份,二无信物,只能试试这个法子,希望不会被紫云观拒之门外。”

楼蔚心道:紫云观有这规定吗?只要有钱都能上去啊。

他纳闷地眨眨眼,但直觉告诉他,还是不说比较好。

完全不懂,只能任由楼喻忽悠。不过就算楼喻骗了他,这趟他们也不亏。

手里还攥着个小子能换钱呢!

楼喻领着众人走出五里地,于一处庄院外停下。

冯三墨依旧一袭玄衣,静立恭候。

除楼喻和冯二笔,其余人都目瞪口呆。

三墨大人怎会在此?!

冯三墨立刻行礼:“殿下,一切事宜奴已备妥。”

“辛苦了。”

楼喻伸手握他手腕,实打实地将他扶起,笑道:“你送的砚台我很喜欢,多谢。”

冯三墨耳尖倏然泛红,口拙难言。

他面上虽从来不显,但内心对楼喻的忠诚和崇敬不比任何人少。

得殿下一句夸赞,只觉得所有辛苦都不算什么了。

冯二笔适时道:“殿下,咱们先进去歇歇脚吧。”

“好。”

这处庄院位于京郊外,是楼喻安排冯三墨发展京城暗线时,特意嘱咐他买下的。

院中停着藩王规格的豪华马车,送给贵妃的贺礼也罗列整齐,丝毫不见损坏。

冯三墨办事就是让人放心。

“派去买矿石的人也安排好了?”

楼喻行至正堂,坐下问。

“已经交待妥当。”冯三墨应道。

楼喻饮了一口茶,只觉清新提神,齿颊留香。

他不由笑起来。

冯二笔端着温水进来,浸湿巾帕,替楼喻洁面净手。

边伺候边问:“殿下,您将卫公子独自留下,就不怕伤了他?”

他家殿下就是心地仁善,一路都对卫公子照顾有加,怎么临了直接将人丢给呢?

楼喻道:“你可知他是谁?”

“不是沧州富贵人家的公子吗?”

冯三墨不由看一眼自家哥哥,心里叹了叹。

“若我没猜错,他是沧王世子楼蔚。”

冯二笔瞪大眼睛,“沧王世子?!”

他惊愣好一会儿,才满脸同情道:“那、那他也太惨了。”

堂堂世子殿下,竟遭此横祸,不仅死了五十个护卫,丢了所有贺礼,还差点被流寇杀害。

想到这,他又开始拍马屁:“还是殿下想得周到,咱们一路顺利到京城。”

楼喻垂眸,若非他们队伍多了三斤坡的二百人,说不定就算装成难民,也会被人盯上。

难免会有几番恶战。

“奴记得,沧王妃的妹妹嫁到了京城,沧王世子说的亲戚,不会就是他这个姨母吧?”冯二笔问。

楼喻颔首:“京城杜家。”

杜家有二品大员在朝,岂会怕三斤坡那群匪寇?

若杜家讲道理,直接拿酬金换人,便是皆大欢喜;若是杜家不讲道理,反正他已不在风波亭,吃亏的只是等人。

一切与他无关,他只是个拜访紫云观的无名小卒。

至于入京贺寿会不会被楼蔚认出来,他压根不在意。

届时等人已经返程,即便他被楼蔚拆穿身份,也无甚影响。

他在途中帮了楼蔚,楼蔚只要不忘恩负义,就不会再提此事。

冯二笔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过来他家殿下在下什么棋。

拨云弄日,却又置身事外。

绝了!

而风波亭那边,等人还在苦苦等待。

既等阿大出城,又等楼喻回来。

眼见太阳即将落下,城门都要关了,终于不耐烦,凶狠地问楼蔚:“阿大怎么还不出来?!该不会根本就没有什么亲戚吧?!”

楼蔚缩了缩脖子,小声解释道:“有亲戚的,只是京城很大,来回需要时间,准备银子也需要时间,你要知道,越是有钱人家,取银子越难,要先去账房……”

“行了行了行了!”哪懂那么多,“我就再信你一次!”

最多再等一夜,明天要是再看不到阿大,他就将这小子宰了。

忽然,城门处涌来一大队人马,为首的年轻公子纵马而来,端的是风流不羁,贵气逼人。

他身后有数十护院,皆手持长棍,面容凛然。

阿大跟他们穿得不一样,一眼就看到他了。

他瞳孔微缩,这架势,恐怕卫公子确实非富即贵。

是个识时务的,他是万万不敢在京城外跟达官贵人起冲突的。

遂挂上一个笑脸,问楼蔚:“可是你亲戚来了?”

楼蔚点头,面上虽带笑,眼中却不见喜意。

他仰视着纵马冲来的人。

那人相貌端正,锦衣华服,居高临下看向楼蔚,眉头微皱:“你怎么又惹事儿了?”

楼蔚低首:“表哥,劳烦你跑一趟,借你的银子我会还给你的。”

杜谨挥挥手,不耐烦道:“谁要你还这点钱了?”

他到底不愿在外人面前多说,扬手吩咐护院,将一个小木箱放到面前,高高在上道:

“多谢诸位一路护送我这表弟,这里面共二百两银子,算作酬劳。”

:“……”

怎么只有二百两?!

他立刻道:“我们救了他一命,他当时说会重金酬谢;我们帮他埋尸,他说一人一两;我们又借他马车,总共一百两。这些加起来远不止二百两吧!”

就算是权贵也不能不讲道理啊。

杜谨目光轻蔑:“又不是我答应你们的。”

二百两,足够这些贱民过活了,可惜这些贱民就是这么贪婪。

“欺人太甚!”怒火中烧。

眼看硝烟弥漫,楼蔚突然抬首道:“表哥,你借我一千两,我会还你的。”

连忙闭嘴。

一千两!他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这趟生意是划算。

杜谨很不耐烦:“借你?我一下子哪能拿出那么多钱?”

看看杜谨,又看看楼蔚,感觉这两人不对劲啊。

不会是想赖账吧?!

要是郁先生在这就好了,还能出出主意。

楼蔚神情郑重:“表哥,要不是他们,我和阿大也会被流寇砍死,救命之恩,酬谢再多都不为过。”

他咬牙相求:“你要是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我可以在这等,等你凑齐了再来换我。你放心,我说借你就借你,不会赖账的。”

听他这话,都忍不住有些感动。

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可惜杜谨只觉得烦,他语气很冲道:“你非要让别人看我杜家的笑话吗!”

他若丢下沧王世子在城外过夜,明天就会有人参他杜家一本,他们杜家就会被全京城的人耻笑。

他本就不想来管这个烂摊子,眼下楼蔚又这么倔,杜谨暴脾气上来,喝道:“城门就要落钥,你别废话了,赶紧跟我回府!”

言罢示意护院上前去捉楼蔚。

楼蔚是个言而有信的,奈何杜谨不讲道理。

冲突不可避免。

怎能让到手的鸭子飞了?他直接扯住楼蔚胳臂将他往后藏,脸上疤痕狰狞恐怖。

“不给钱就别想带人走!”

这理儿他到哪都说得通!

杜谨双眉倒竖,就要呼喝护院去抢。

阿大突然道:“公子!您先随杜少回府,小人留下!”

又面向:“一千两匆忙之间确实凑不齐,不如先由公子入府禀明缘由,明日凑齐银两再来,如何?”

觉得有道理,反正楼蔚不像是能抛弃阿大的人。

他点点头,让人搬回二百两,告诫楼蔚:“明天你要是不带足八百两,我就割了阿大的脑袋!”

楼蔚郑重颔首。

如今只能他亲自入杜府求姨母了。

一群人就这么枯等了一夜。

翌日上午,楼蔚没来。到了下午,楼蔚还是没来。

嗓子都在冒烟,朝阿大吼叫:“他怎么还不来!他真的不管你了?!”

阿大:“……”

他相信自家殿下,可杜家什么态度,就不好说了。

就在濒临爆发之际,楼喻派人传来了好消息。

来人穿了身道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贫道来自紫云观,敢问善信是否姓郑名义?”

精神抖擞:“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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