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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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喻问:“你爹为什么要将你送来庆州?你身边的仆从呢?你为何在外漂泊数月才到达庆州?来庆州后又为何不让人通报郭府?”

一连被这么多问题砸中,方临整个人都有点懵。

“殿下,不如我回答你一个,你回答我一个?”

楼喻垂眸不答。

冯二笔道:“爱说不说。”

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望着楼喻冷淡的面容,方临这才真切感受到,京城那个嚣张轻狂的世子,不过是眼前这人的伪装。

这副冷淡威严的面孔,才是庆王世子的真面目。

偌大一个京城,除了范兄,竟无一人看穿。

方临背脊油然发寒。

结合庆州城如今的变化,方临有理由相信,楼喻所图不轨。

“喻世子,你就不怕我将庆州的见闻传告京城?”

他问出这句话,一半是威胁,一半是好奇。

楼喻放任他在新城干这么久的活,真不担心他报至京城?

“方临,”楼喻微笑瞅他,“你若还能同京城通信,何至于数月在外漂泊?”

方临哑口无言。

是的,他爹告诫过他,到庆州后就不要再向京城传信了。

可是,他爹不知道路上会那么不太平啊!

他爹把他害苦了。

楼喻见他不答,便知自己猜得没错。

方焕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除了皇子之间的争斗,他的暗部没有查到其他特殊的事情。

那方焕到底为什么会有此举呢?

不搞清楚这个,楼喻总觉得不安心。

或许,方焕是知道了什么,预知了什么,才不惜一切代价将儿子早早送走。

什么样的事才会让他做此决定?

楼喻想来想去,只有京城城破这一个理由。

方焕是工部侍郎,他不能轻易离京,但方临可以。

这是一位父亲不得已做出的决定。

他为何会知道京城城破?

除非……

正乾三十三年,天圣大帝率众围攻京城,范家全族殉难,宁恩侯战死,谢策重伤,还有其余官员将领牺牲。

楼喻不记得太多,但单从结果来看,太子党损失惨重,忠皇派同样如此。

最大赢家,莫属于三皇子。

入京一行,他同太子和三皇子都没什么交集,不知二人品性,只能做些推测。

假设天圣教与三皇子有关系,那么所谓的天圣教围攻京城,会不会就是有人故意为之呢?

这个听起来似乎很夸张,但历史上皇权争夺的荒诞戏码还少吗?

楼喻有时候读史书,都会觉得历史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离奇。

那么天圣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倘若方焕无意中知悉这其中的关联,但苦于没有任何证据,又无法断定京城日后如何,匆忙之下选择将爱子送往相对安稳的庆州,也算是合情合理。

他思考时喜欢摩挲指甲。

方临见他摸了半天指甲都不作声,以为他在考虑怎么对付自己,不由尬笑道:

“那个,我方才是开玩笑的,我不会把庆州的事说出去的,不过你得告诉我,郭知府到底怎么了。”

楼喻被打断思路,神色冷淡几分:“他重病在床,你想不想去探望一番?”

方临:“可以吗?”

楼喻:“随你便。”

郭府里有他的人监视着,他根本不惧方临去见郭濂。

正要送客,却又听方临道:“还有一件事。”

楼喻眉眼疏离:“你说。”

“我想找份活干。”

楼喻不由笑了:“搬砖不好吗?”

他年岁越长,容貌越盛,乍然笑起来,愈发让人惊心眩目。

方临愣了一下,才恍然开口道:

“我识文断字,想谋一份文职。”

楼喻反问:“城内城外有许多识文断字的人,我为什么要把职位给你?”

“……”

楼喻见他确实有些可怜,便道:“想谋文职不是不可以,但需要参加考试。”

如今庆州城的摊子越来越大,他需要更多的新生力量注入。

“什么时候考试?”

“唔,等沧州事了,我才能做决定,你还是先回去搬砖吧。”

楼喻毫不留情地打发了他。

等他走后,楼喻立刻叫来冯三墨。

“你去调查天圣教和京城到底有没有联系。”

“是!”

正乾三十年,十二月廿二,霍延率四千步兵、五百弓箭手、三百骑兵,踏上前往沧州的征程。

随行将领有李树、何大舟及其余三位千夫长,随行军医有陈玄参、霍琼及一干医馆学徒。

杨继安也去了。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参与战争,他将永远铭记这次战斗。

楼蔚和阿大也同行回沧州。

十二月廿四,庆军抵达沧州城外,在距城五里地安营扎寨。

城中叛军得知消息,立刻动员起来,牢牢驻守城门。

“大王!庆军只有四千多人,咱们不如直接冲出去杀光他们!”

“是啊大王,朝廷军的怂样咱又不是没见过!”

“大王,您还记不记得,咱们包围沧州城时,那些驻军连刀都拿不稳呢!”

“还有的直接吓得尿裤子哈哈哈哈。”

“这些朝廷兵连血都没见过,怎么可能不怂?想来庆军也一样。”

叛军首领坐在高位上,冷哼一声:“都没摸清对方底细,打什么打?交待下去,都给老子守好城门,否则老子砍了他的脑袋!”

“是!”

叛军首领打算静观其变。

十二月廿五,叛军未动,庆军也未动。

李树跑来找霍延。

“统领啊,出发前,殿下吩咐咱们,最好是能回去过年的。”

霍延气定神闲,拿着沧州城的地图细细研究,即便这张图他已经完全记在脑海里了。

“离过年还有五天,急什么。”

霍延指着沧州城的四个城门,问:“如果你手上有六千人,你会如何布防?”

李树细细思考,而后道:“我会将主力集中在北门。”

沧州城西门和南门都有河流穿过,东门地势不及北门平坦,只有北门最适合攻城。

叛军当初攻城时,沧州驻军的主力就集中在北门。

眼下叛军应该也会将主力放在北门。

“那你认为,咱们集中攻打哪个城门合适?”

李树:“……北门?”

霍延折上地图:“行,就听你的。”

“哎,不行,我就随便一说,打仗不能这么随便的。”李树立马摆摆手。

他有自知之明,让他砍人可以,但让他排兵布阵,他还真的两眼一抓瞎。

霍延已直接召集各个将领,下令道:“今夜攻城!”

“统领,您真打算晚上攻城?”何大舟不解问。

霍延:“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出发前就在心里保证,要尽可能降低庆军的伤亡。

城内那些叛军本来只是一些乡野村夫,他们早已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即便成了叛军,这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也不会改变。

他们会陷入安眠,从而放松警惕。

所以霍延选择夜袭。

这是他跟楼喻商量出来的攻袭计划。

不过楼喻比他多了一个理由。

霍延虽然不是完全理解,但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楼喻说:“那些叛军以前都是最底层的农夫,或者是游手好闲的混混,估计都缺营养,说不定都是一群夜盲症患者。咱们庆军伙食好,晚上视力肯定占优势。”

何大舟打断他的回忆:“晚上看不清,怎么打?”

霍延道:“对方会更看不清。”

“……”

他是统领,众人只能听他指挥。

十二月廿五,夜,庆军悄悄潜至城外百步远。

城楼上有叛军驻守。

不过今夜云雾隐隐遮月,光线较弱,庆军又是一袭黑衣,放哨的叛军根本就没注意到动静。

霍延比了个手势。

立刻有弓箭手上前,张弓搭箭,借微弱月光,对准城楼上的叛军。

能入弓箭营的,都是一些目力极强、箭术上乘的士兵。

茫茫箭雨下,城楼守军连痛呼都没来得及,直接栽倒在地。

城楼的动静到底引起叛军注意,城内霎时传来惊呼声和脚步声,一时火光冲天。

霍延果断下令:“架梯!”

兵贵神速。

庆军经过两年训练,行动极为利落干脆,很快就有兵爬上城楼,跟迎面而上的叛军打起来。

而城楼下,攻城锤正接连不断狠狠撞击着城门。

一声又一声巨响,晴天霹雳般砸在叛军心头。

这些叛军不过是纠集在一起的流民匪徒,本身没有多大本领,不过是因沧州守军实在不堪一击,这才趁虚而入,占领沧州。

他们有的只是为了满足私欲,有的是被裹挟着起义,本就缺乏最基本的信念,更加不存在什么顽强的意志。

在庆军的强攻下,叛军几乎没有抵抗之力。

叛军首领怒火攻心,一时又无法抵挡庆军攻势,便让人去传话:

“沧王在我手上!再不停止攻城,我就杀了沧王!”

霍延知道沧王已死,遂让人回话:“沧王已死!”

叛军首领大惊。

眼见城门要破,他连忙威胁:“要是再不停下,我就鞭尸!”

霍延清楚楼喻的计划,但其他人不清楚。

这毕竟是沧王,皇族人,真要让叛军将沧王给鞭尸了,就算他们打赢了叛军,估计也得不到什么好名声。

众人全都看向霍延。

霍延仰首看向城楼上的叛军,淡定道:“破城。”

攻城锤轰然撞在城门上,城门轰然倒下。

门都破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冲啊!

即便叛军人数多于庆军,可双方战力及武器装备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而且叛军中会射箭的寥寥无几,连远程攻击都做不到,庆军还有什么可惧的?

叛军首领连忙让人将沧王尸体运来。

结果被看守尸体的人告知,尸体不见了!

首领:“……”

这时候骂再多话也已无济于事。

他手上连半点筹码都没有了。

事实证明,叛军中的确有很多晚上看不清的,他们甚至会将刀砍到自己人身上,简直是一片混乱。

庆军纪律严明,势如破竹,很快就将叛军打得节节败退、屁滚尿流。

子时正,天上云雾散去,月色溶溶。

叛军终于弃械投降。

霍延指挥人打扫战场,捆绑俘虏,安抚城中百姓。

楼蔚和阿大一直在营帐中等消息,听闻庆军攻破沧州城,瞬间喜极而泣。

却听报信人道:“只是沧王与沧王妃已被叛军杀害。”

楼蔚心脏骤痛,竟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已躺在沧王府熟悉的卧房里。

阿大守在他身边,目色悲切。

楼蔚双眼空茫。

在楼蔚昏迷时,霍延已派人跟阿大解释了一切事由。

阿大道:“殿下,您要振作起来,为王爷和王妃报仇!”

他将叛军首领杀害沧王、用鞭尸威胁庆军、楼喻提前派人运出遗体的事都告诉了楼蔚。

楼蔚沉默许久,才沙哑着嗓音问:“阿大,你是不是早就瞧出来了?”

“瞧出什么?”

楼蔚坐起身,静静地望着他:“瞧出阿喻心智非凡。”

他是从霍延带兵入沧州时才明白过来。

庆王世子根本不是什么傻子,他比所有人都要聪明。

阿大眼眶通红:“喻世子没有提前告诉你,也是怕你伤心。”

楼蔚点点头:“我知道。阿喻已经帮了我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

他翻身下地:“阿大,带我去见父王和母妃。”

从醒来到现在,他的神情一直很平静。

这样的他,无端让人害怕。

阿大哽咽道:“殿下,您想哭就哭出来,不必强忍着。”

楼蔚摇摇头。

他没有资格哭。

如果他能够像阿喻那般未雨绸缪,如果他能够像阿喻这般运筹帷幄,沧州何至于被叛军攻破?

沧王和沧王妃的遗体皆已入殓。沧王府上下全都挂上了白幡。

楼蔚穿着丧服直挺挺地跪在棺椁前。

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阿大暗自垂泪沉叹。

沧州大捷的消息传到京城,上到皇帝,下到官吏,全都愣了一下。

这才几天?

捷报传过来也得几天工夫吧?

叛军是直接投降了吗?

不是说庆州才四千兵力吗?到底是怎么打败六千叛军的?

皇帝直接问:“庆州守将是谁?”

“回陛下,是韩昀。”兵部尚书曹炎回道。

众人:韩昀是谁?从来没听说过啊。

皇帝心情好,当场赏赐韩昀黄金、绸缎若干。

至于升官,暂时算了。

这么好的苗子,还是先留在庆州吧,以备不时之需。

另有礼部尚书启禀:“陛下,沧王已经遇难,是否要让世子承袭王爵?”

皇帝道:“此事交由礼部去办。”

吏部尚书也出列:“陛下,沧州知府及一众官员皆在叛军攻城时殉难或逃亡,而今府衙空虚,无人主事。”

皇帝意兴阑珊:“此事交由吏部去办。”

兵部尚书曹炎:“禀陛下,沧州驻军统领在守城时牺牲,眼下沧州收复,是否再派遣将领接手军务?”

皇帝皱眉:“……此事交由兵部武选司去办。”

他说完,不耐烦地起身退朝。

礼部办的事情很简单,依照礼制就行。

吏部办的事可不简单啊。

按理说,等着做官的人不要太多,沧州府衙的官位搁平时都要抢破头了。

可现在,沧州失守尚且历历在目,而今世道险阻,保不齐庆州驻军离开沧州,又会被叛军攻破。

沧州兵力本就少,经过这次就更少了。

就算可以现招现募,短时间内也无法增强战斗力啊。

总而言之,沧州很危险,暂时没人想去当官。

于是,一个相当离奇怪诞的现象发生了。

以前是各种送礼,希望得到官位;现在是各种送礼,希望不要选自己去沧州当官。

吏部尚书头疼欲裂。

这节骨眼上,调谁去就是得罪谁啊!

要不就选一个没有背景的吧。

可是真正没有背景的,到现在也只能在底层混一混,凭这资历,是不可能实现三级跳的。

一时竟一个人选都没有。

兵部武选司同样头疼。

说句实在话,谁都是惜命的。沧州守将死得那么惨,而今只剩下一堆烂摊子,谁愿意去接手一些残兵损卒?

更何况,如今朝中确实已无良将。

两位尚书想不出头绪,就将这个难题踢回给皇帝。

看着御案下两个尚书,皇帝也懵了。

“没人?偌大一个朝廷,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胜任的人?”

皇帝完全不信。

可吏部尚书言之凿凿,兵部尚书情真意切,皇帝一时还真是没办法。

“沧州就无人能管了吗?”

两人低首不敢言语。

皇帝沉思片刻,道:“既然朝中无良将,朕看那个韩昀挺不错,这次沧州也是他打下来的,不如就让他暂代沧州驻军统领一职罢。”

也就是说,韩昀将统领两州驻军!

兵部尚书只能应下。

至于沧州知府的人选,皇帝还得再想想。

庆王府。

得知霍延攻下沧州城,俘虏数千叛军,楼喻不由鼓了下掌,对冯二笔道:“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冯二笔跟着他一起高兴。

几日后,朝廷下令,由韩昀代管沧州军务,总领庆州和沧州两州驻军。

在新任知府上任前,沧州一切事务皆先交由韩昀处理。

前面一道政令对楼喻来说,无疑是有利的。

但后面一道,却是一个危机。

他现在可以大喇喇地让霍延借“韩昀”的名头行事,可谁知道沧州新任知府是什么人。

要是对方识破庆州骗局,届时又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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