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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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王世子到底是什么神仙!

府衙内,方临仔细读完楼喻留下的计划书,深深叹了一声。

他看向范玉笙,不由问:“范兄,这就是你宁愿来沧州,也不愿待在京城的原因?”

范玉笙俊眉带笑:“不值得?”

“值得。”方临又是一叹。

经历这么多,他也成长了,不再像以前那般傲慢自负。

对比庆州与沧州,对比庆州百姓与沧州百姓,对比庆州军与沧州军,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倘若庆州还是由郭濂掌管,恐怕不仅沧州无法收复,庆州也有可能重蹈覆辙。

若没有楼喻,沧州和庆州都保不住。

他不得不承认,楼喻的确值得范兄投诚。

看完这份计划书,他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敬畏之情。

自诩见多识广,却连干船坞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哂笑道:“枉我以前还是京城贵胄,却不过坐井观天。”

而如今依旧待在京城、陷于权力倾轧的那些人,又何尝不是井底之蛙呢?

范玉笙道:“你在庆州待了这么长时间,可知这水泥是何物?我反复琢磨,也没能想出来。听说庆州工厂墙壁上还安装了玻璃窗户,玻璃又是什么?”

他问得很诚挚。

方临忍不住笑道:“范兄啊范兄,你以前在京城,可从来不会有这么多问题。”

连范兄都这般,方临也不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耻了。

他跟范玉笙耐心解释后,忽然问:“范兄,你自请来沧州,当真是为了喻世子?”

范玉笙早已被他口中的庆州吸引,闻言怔愣许久,方慨叹一声:

“来沧州之前,我的确别有目的。”

可亲眼见到沧州城景象后,他慢慢改了主意,而在与楼喻商谈之后,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方临皱眉:“什么目的?”

范玉笙道:“你爹将你送去庆州,你当真不知为何?”

“我爹没跟我说啊。”

范玉笙摇首一叹:“方侍郎慈父之心啊。”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方侍郎无意中发现,三皇子的人与桐州那边有联系。”

桐州打了好几个月,谢策也没能把天圣教给打趴下。

这当真是谢策无能?

不见得。

其中的暗流范家只是有些猜测,但苦于没有证据。

但要是继续僵持下去,不仅谢家有难,就连他们太子党都有可能陷入险境。

谢家是忠皇派,范家是太子党。

一旦这两家失势,谁会得势?

是三皇子。

范家是文官,手上没有兵权,若当真到了危险的边缘,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范玉笙想到了外援。

在京城见过楼喻后,他便猜测楼喻必非凡俗。

他来沧州,便是为了就近接触楼喻,希望通过合作的方式,请求楼喻届时能够伸出援手。

方临已非昔日小白,闻言惊道:“桐州?你是指谢家,还是天圣教?”

“不管是哪一个,对太子都无益。”

方临皱眉:“难道你还想借喻世子之势,届时保全太子殿下?”

他直觉此事行不通。

楼喻像是委屈自己的人吗?

他真要有实力,为什么不自己……

想到这,他连忙止住。

范玉笙哪能不知他所想,遂笑叹:“来之前,是我过于盲目自大。”

他知道楼喻厉害,但不知道他会这般令人惊叹。

不论是算无遗策的智计,还是仁德厚世的胸怀,那座宫城里的任何人都比不上。

太子也远远不及。

太子虽算得上仁德,但也仅限于纸上谈兵。

他的眼界还是太浅了。

他会怜惜身边的小宫女,却看不到天下百姓之苦。

他就算看得到天下百姓之苦,却远远做不到像庆王世子这般,殚精竭虑地寻求一个周全完美的计划。

太子做不到,范家也做不到。

范玉笙是真的被折服了。

生在范家,他当然心怀宏愿。

乱世之中,明主何其难得?

方临见他神情,不由心头一跳:“范兄,你真的改变主意了?可范家支持的是太子殿下,你这样做,就不担心范老爷子……”

“祖父会明白的。”

方临却还是担心:“可倘若三皇子发难,咱们两家岂非受难?”

“阿临,你知道,我本就无心仕途,更别提效忠太子殿下。”范玉笙淡淡道。

只因他是范家人而已。

方临:“你就不担心老爷子他们的安危?”

范玉笙笑而不答。

当初选择站队,就已做好功败垂成的打算。

况且,他会在必要时候提醒祖父,看看能否保范氏一族的性命。

范玉笙也想上一。

方临张大嘴巴,突然一针见血:“可是,喻世子现在并不信任你吧?”

范玉笙:“……”

他无奈道:“阿临,你这戳人伤疤的习惯何时能改改?”

府衙外,苗海和伙伴们报了名就各自回家去。

他回家后将这件事告诉了妻子。

妻子感慨道:“只要能混口饭吃就行。”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隔壁突然传来尖锐的争吵声,混合着男人的喝骂和女子的哭叫。

苗海和妻子对视一眼,不由叹了一口气。

隔壁家的女儿之前被叛军掳去,后来庆军剿灭叛军,解救了一干老百姓,其中就包括被叛军欺辱的良家女子。

这些女子回家后,有些开明的人家自然高兴她们还活着,但有些迂腐的人家只觉得面上无光。

苗海隔壁家正好就是个迂腐的。

自家女儿受欺负,不想着去报复那些叛军,反而骂她为什么当时没有贞烈地自杀。

苗海实在不能理解。

这是要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一定会去找叛军拼命,而不是恨不得女儿去死。

隔壁传来年轻女子的大叫声:“我要去庆州!我就要去庆州!”

男人怒斥:“你这样的还想着出去抛头露面?你不嫌丢人老子嫌丢人!滚回去!”

少女:“告示上都说了,庆州招女工!我去了还能赚钱!”

“你这样的他们能要你?”

少女:“我就要去!”

又是一通怒骂争吵。

清官难断家务事,苗海即便有心劝解,也不能去劝。

隔壁愈演愈烈,苗海甚至听到男人一直怒喝“打死你”这种话。

男人的婆娘哭得凄惨:“别打了!再打小花真的要死了!”

“死了倒清净!”

苗海悚然一惊,他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别人被打死,于是赶紧跑到隔壁去捶门:“别吵了!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门内被按下暂停键。

苗海松了口气,正要回去,突然院门被打开,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女奔跑出来,身影消失在巷子口。

他不放心,连忙回家喊上婆娘一起追上去。

小花一路奔跑,按照记忆中的路一直跑到府衙西侧门。

负责登记的小吏已经准备收摊了,突然见到一个疯女人狂奔过来,差点吓掉手中的笔。

“你干什么!”

小花喘着粗气,拨了拨头发,露出一张满是巴掌印的脸。

那脸已经高高肿起,充血通红。

“我会织布!我要报名!”小花恶狠狠地说。

她再也忍受不了别人鄙视的眼神,再也承受不了父亲无尽的责骂,再也不想呆在这个肮脏屈辱的沧州城里。

她就是要去庆州!

小吏:“好、好,叫什么名字?”

“汪小花。”

“多大?”

“十七。”

汪小花条件都符合,小吏便替她登记好信息,让她摁了手印,好心交待道:“三日后北门集合,要是耽误了时间,队伍可不会等你啊。”

汪小花捧着报名表,死死咬着唇瓣,眼泪止不住地流。

被她爹打得快死的时候,她都没哭过。

苗海夫妇缀在后头,见状也放下一颗心,由衷为她感到高兴。

汪小花回过身,见到两人担心的眼神,吸吸鼻子道:“谢谢苗叔苗婶。”

要不是苗海在外头喊的那一句,她是没法跑出来的。

以后要是赚了钱,她一定会报答苗叔苗婶!

苗海是真的可怜她,叹道:“听说庆州是个好地方,你去那儿肯定没错。但你爹不让你去,你这几天可怎么办?”

汪小花倔强道:“我就是在桥洞底下住三天,也不回去!”

苗海妻子道:“我认识一个朋友,她是个寡妇,也打算去庆州,不如你这几天就跟着她住罢。”

汪小花陡然跪地磕头:“谢谢苗婶!”

三天后,沧州城北门聚集了一大批工人,全都是打算去庆州讨生活的。

他们不知道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天堂还是深渊。

直到他们看到巍峨高耸的新城城墙。

他们何曾见过这般气派的城墙!

他们进了城,看到许许多多林立的厂房,这些厂房全都是浅灰色的墙,墙面上还有一扇扇明亮的窗户!

汪小花和一众女工被带到纺织厂。

纺织厂很大很大,超出她们想象的大。

光是站在门外,沧州女工就感受到了震撼。

再进到门内,全部傻眼了。

那是什么?!

那是纺车吗!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高这么大的纺车!

汪小花完全呆住。

这一瞬间,她忘记了曾经的屈辱,忘记了家人的伤害,忘记了沧州城里的一切。

她只知道,这里跟沧州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从沧州招收的劳动力全部进入工厂。

随着劳动力的增多,工厂产出的产品也越来越多,很快就堆满了仓库。

春天来了。

楼喻坐在府衙内堂,听林大井和沈鸿跟他汇报工作。

沈鸿道:“殿下,今年选择种植棉花的农户增多五倍,这样一来,栽种小麦和土豆的亩数就会减少,届时影响粮食收成该如何?”

之前做规划的时候,楼喻给庆州划了一条耕地红线。

而今开垦出的耕地已经达到了红线标准。

再开垦也不是不可以,但庆州还要发展工业,总不能所有的地都拿来耕种吧。

但种植棉花的亩数增加,势必会影响粮食的收成。

沈鸿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

楼喻道:“不必担心,沧州还有不少地可以种。”

沈鸿一惊,殿下真是好手段,沧州的地说种就种。

“是。”

楼喻吩咐林大井:“沧州目前地多人少,我已和沧州知府商议好,打算划出两块地,一块专门种植土豆,一块集中种植棉花,大井,你带队过去负责此事。”

林大井恭敬道:“是!”

说是“块”,其实是很大很大的一片地。

若是明年没有天灾,必定能够大丰收!

林大井领命后,浑身充满干劲。

楼喻处理完公务,回到庆王府。

冯二笔又是端茶倒水,又是给他按矫。

“你这手艺倒是又精进不少。”楼喻嘀咕一句。

他记得很久之前冯二笔似乎跟着一位“小师傅”学的手艺,后来他也忘了问这位“小师傅”是谁。

而今真心觉得冯二笔按矫技术愈发纯熟,不由道:“要是教你的这位小师傅在城内开一家按矫馆,一定顾客盈门。”

“哈哈哈哈哈,”冯二笔忍不住笑起来,“殿下,他可没工夫开馆伺候人。”

楼喻调侃:“你这都快把人手艺都学了去吧?还不快说小师傅是谁。”

冯二笔偷笑:“这个人呀,不久前刚刚打了一场胜仗,成日忙着训练将士,哪有工夫开馆?殿下,您说是不是?”

“霍延?”楼喻惊得转过头。

冯二笔点头。

“你是如何知道他会按矫的?”

“他自己说的,还问我要不要学。”

楼喻:“……”

他在京城演戏时,还故意让霍延向鸢尾学习伺候人的工夫,万万没想到,霍延不仅会按矫,而且这工夫不比鸢尾差呀!

藏得可真深!

楼喻惊叹过后,又问:“你成日跟在我身边,都什么时候去学的?”

“殿下休息时不需要人伺候,奴便斗胆去找霍统领了。”

楼喻闻言有些感动。

他休息时一般都很晚了,冯二笔三更半夜去找霍延学手法,还学了这么长时间,可见是真的有心了。

“辛苦了。”

“不辛苦!”冯二笔笑开了花,“只要殿下觉得好,奴就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他顿了顿,又道:“霍统领可比奴要辛苦多了。”

楼喻深以为然。

他受惠这么长时间,总得有些表示。

“你去叫霍延来,今晚我请他吃饭。”

冯二笔便吩咐人去请。

不久后,霍延踏着晚霞的余晖来到东院。

“知道你喜欢吃牛肉,便让厨房给你炖了一大盘。”

楼喻热情招待他坐下。

霍延这几年一直在长身体,饭量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大。

这一大盘就是楼喻根据他的食量准备的。

霍延眉目含笑:“谢殿下。”

“不用谢,你教二笔这么久的按矫手艺,我还没来得及谢你。”

煌煌灯火下,世子笑意轻浅,眸色温柔,卸了白日里的威严端肃,多了几分雍容闲雅。

霍延心尖攒动,连忙低下头去。

在他身边待得越久,越是会被他吸引。

明月入怀,恢廓旷达。

用来形容眼前这人,再合适不过。

就在这时,冯三墨回来了。

一般而言,冯三墨是不会打扰楼喻吃饭的,除非有相当紧急的事。

楼喻放下碗筷。

霍延起身:“殿下,我先回营。”

“不必。”楼喻肃容道,“我之前让三墨去调查天圣教,你也坐下听一听。”

霍延重新坐下。

冯三墨一袭黑衣,仿佛隐在暗处的幽灵,恭敬禀报:“殿下,天圣教与京城确实互通消息。”

“与何人通的消息?什么消息?”

“奴只探听到消息传到宫内,剩下的,恕奴无能。”

之前能探听到皇帝意图诏令藩王入京一事,不过是因为皇帝身边筛子多。

而今探听不到,可见那位对内廷的掌控比皇帝还要更胜一筹。

除了掌管凤印的贵妃,还能有谁?

事情越发扑朔迷离了。

楼喻道:“辛苦了,既然查不到就算了,免得打草惊蛇,暗部的安全最为重要。”

“奴遵令。”

冯三墨退下后,楼喻沉思片刻,忽然问霍延:“霍家被人陷害,你可有怀疑的人选?”

皇帝忌惮霍家军权独大,有可能;有人眼红霍家权势故意泼脏水,也有可能。

还有一种可能。

霍家忠于皇帝,是某些人成皇路上的绊脚石,而那些人不得不将这绊脚石搬开。

霍家没了,谢家又算得了什么?

谢策在桐州久攻不下,早已令天下人耻笑。

又或者,是这三个因素完美地集合在一起,从而造成霍家的惨烈。

霍延冷静地分析:“霍家失势,得益者有三,宁恩侯、太子、三皇子。”

都是武将,一家倒了,皇帝不就只能倚重另一家了吗?

所以说宁恩侯得益没有问题。

霍家忠于皇帝,太子或三皇子若是想早点坐上龙椅而不惜使用非常规手段,霍家绝对是最大的拦路石。

所以,太子和三皇子亦是得利者。

不过在霍延看来,皇帝才是罪魁祸首。

无能不是罪,昏庸才是。

楼喻问:“你认为谁最有可能?”

烛光下,霍延眉目锋锐,面寒如冰。

“不论是谁,必会自食恶果。”

拿天下苍生的性命当作筹码,终将自取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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