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十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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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凌偌大,秦萝看得眼花。

或许因为是妖魔汇聚之地,这里比人修居住的城池更加开放,也更加包容多彩。

这边还是异兽跳火圈,抬头一瞧,便又成了鼓乐笙箫,旋转着的舞姬裙摆摇曳,荡漾出涟漪般的晕。

更不用说四面皆是流灯溢彩,数不清的酒香、菜香混杂着熏香,给人的感觉迷迷蒙蒙,恍惚置身梦境。

陆望也是第一次见到此般景象,虽然生性内敛,没像秦萝那样大大咧咧表示出惊讶,右手却始终握着腰间的长剑。

这是秦萝发现的一个小动作,每当他觉得紧张,都会下意识握住剑柄,仿佛能从中得到一些勇气。

与两个孩子相比,身为师兄的云衡颇有些不自在。

原因无它,往这边飘来的视线实在太多。

陆望年纪虽小,却已能看出眉目之间隽秀的模样。金凌大多是风流倜傥、不拘小节的俊俏浪子,他年岁轻轻便显出几分剑修独有的冷肃清润,板着张十足漂亮的脸,很难不叫人想要多看几眼。

他身旁抱着狐狸的女孩同样引人注意,像个蹦蹦跳跳的小团。

秦萝生了张粉雕玉琢的脸,明眸皓齿,头上则是两个圆圆的小啾啾,裙摆随着行走的动作一晃又一晃,开口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溢出毫不掩饰的笑。

至于他本人。

云衡无言理了理衣襟。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宽肩窄腰得天独厚,尤其浑身上下冷漠的气质最是出众,皎皎如天上明月,巍巍若山间之松。

没错正是如此。

路人的视线多,商贩投来的注意力自然也多。不少店铺伙计抢着招揽生意,秦萝不知应当如何拒绝,支支吾吾躲在云衡身后,晃眼一瞧,忽地愣了愣。

“师兄师兄,”一只软嘟嘟的手轻轻戳他后背,“他们看上去好可怜。”

可怜?什么可怜?

青年一个晃神,顺着她目光望去,很快露出了然之色。

这处地段歌舞升平,在华灯映照不出的角落里,有一对面黄肌瘦的中年男女。

春日微凉,那两人皆是衣衫褴褛,布料上打了层层补丁,被屋檐上映下的阴影一照,本就狼狈的面庞更显灰败。女人眼眶红肿,显然不久前掉过眼泪,男人则一动不动躺在草席上,半闭着眼睛。

再一低头,能见到写在地上的几行大字。

那字体潦草,大抵说了两人乃是夫妻,画中仙昨日引发一起动乱,男人被其所伤、瘫痪在床,却苦于无钱治疗,今天恳请各位好心人大发慈悲,施舍一些银两。

说老实话,对于这种街头乞讨,云衡向来是不信的。

他出身极佳,儿时也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性子,每每遇见这种事儿,准会毫不犹豫上前掏出钱袋,然而后来才知道,原来绝大多数乞讨都是无良的骗局——

那些人看起来可怜兮兮,其实不过用了易容之术,再高级一点,利用幻术让自己看起来缺胳膊少腿,那也不是不可能。

得知真相的那天,云小少爷在家里发了整整一天的呆。

……话虽这样说,然而直到现在,他仍会不时施舍一些钱财。

秦萝年纪小,还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见他们可怜,忍不住想要去瞧。

那两人呜呜咽咽实在凄惨,她正打算从口袋里掏出灵石,余光一瞥,忽然发现自己身边多了道影子。

“早就听闻金凌城画中仙为非作歹,今日一看,果真不假。”

清凌微冷的喉音掷地有声,秦萝惊喜仰头,对上一双纤长上挑的桃花眼。

谢寻非居然穿着她买的那件白衣,笔挺立在灯光下。他简简单单束了发,冷白皮肤宛如玉质,精致的五官虽脱不开少年稚气,眼尾稍弯之际,却已现出几分近乎于冰冷的锐利。

少年同她简单交换一个眼神,很快淡声开口:“我此番来到金凌城,便是为了看望同被画中仙残害的表兄,对于二位境遇,颇能感同身受。”

秦萝好奇看他,抿着嘴没说话。

谢哥哥分明是和他们一起来参加请神节,哪里冒出来一个表兄?

她心里疑惑,那女人则是立马悲从中来:“我夫君好惨!他不明不白受了重伤,如今躺在这里奄奄一息,难受得整日喊疼,只可怜我们家中贫寒,没有灵石治病,不能为他寻个好大夫。”

躺在角落里的男人重重咳嗽一声,很快哑声接话:“这位小道友,看在同命相怜的份上,帮帮我们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咳咳!”

谢寻非眉梢轻挑。

“好啊。我之所以到这儿来,本就是为了帮你们,只不过——”

他说着扬了嘴角,语气听不出喜怒:“只不过二位应当知道,钱庄为赚取钱财,设下了诸多限制。我不久前为给表兄治病,已从中拿取十万灵石,因数额太多,今日若要再取,得出点额外的费用。”

十万灵石!

一男一女双双震了震,匆匆对视。

他们辗转各地乞讨,专打可怜兮兮的同情牌,如今听说画中仙一事,干脆趁机借题发挥,伪造了个重病的丈夫出来。

没想到居然误打误撞,遇见这么一个大机缘。

“那,”女人小心开口,悄悄打量,“小少爷打算取多少灵石?”

嗯,不错,小小年纪仪表堂堂,身上的衣物显然价值不菲,定是个好骗的富家小公子。

“二位莫急。我将灵石全部给了表兄,如今钱袋空空,恐怕要劳烦二位帮一帮忙,之后等钱拿出来,再一并交还二位。”

谢寻非语气里仍然浅浅透着笑,不过细细听去,却察觉不出一丝一毫开心的情绪,反而是冷冷淡淡的讥讽占了上风:“至于灵石,若要拿五千……二位可有五百借我一用?”

五百灵石,其实不算是个小数目。

两人默默对视,心有灵犀地压下嘴角。

但和五千比起来,它顶多是个零头。

“我说,”女人传音入密,开始悄悄话,“这小子真能给我们五千?”

男人思忖一下,沉了声道:“这……他那么小的年纪,难道还能骗我们不成?”

对哦。

毕竟他们才是骗子,这世上难道还有骗子在骗钱时被骗的事儿?更何况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他就算胆子再大,总不可能抢了钱就跑吧。

等这小孩把钱给他们,双方桥归桥路归路,彼此之间再无牵连。就算日后再见,被这小子发现他们俩在骗人,到时候他一没道理二没证据,只有懊悔不已的份。

他们连到时候的台词都编好了:“我们行得端坐得直,怎么忽然就成了骗子。说我们骗人,不妨拿证据出来看看啊。”

两人前前后后一顿考量,终是决定借上个五百。

灵石叮叮当当,被女人认认真真放入少年储物袋里,谢寻非抿唇笑笑,没再出声。

片刻的沉默对视,相顾无言。

又是片刻的沉默对视,相顾无言。

女人没见他有动作,终是沉不住气:“这位小郎君,你何时去钱庄……?”

这绝对是他们行骗职业生涯中最为黑暗的一天,没有之一。

直到多年以后,女人仍会偶然想起那天的情景,笔挺清瘦的少年闻言抬眸,语气淡淡,每个字却是诛心:“钱庄?什么钱庄?我何时说过要去钱庄,大婶你又是谁?”

女人:……

女人:?

“你——”

她用了好几个瞬息,才勉强让自己接受事实:“你是个骗子?”

“我只不过到这儿来看看,怎么就成了骗子。”

谢寻非眉眼微冷,嘴角讥讽之意更浓:“说我骗人,不妨拿证据出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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