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痴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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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爷手执一支雪茄对着车窗外吞云吐雾,目光扫到小满身上只不过稍作停留,却不知道为什么冷眼盯着他车前杠上的画架。

小满被他瞧得有些局促,勉强镇定下来,才有开口招呼的意图,魏爷却似乎不愿给他这个机会,车窗很快升上,车往前去一拐,远远地开走了。

他只好将那一声没出口的招呼咽回肚子里,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走出一段路,他脑子里还总塞着魏爷盯着画架时的那副莫名的神态,人就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离约定的地方还差几步,忽然听到一阵清脆铃响,后背被轻拍了一下,还来不及反应,一辆脚踏车已流畅地绕到他的前头停了下来。

煦和笑容阳光灿烂,一只手把着车头,另一只手朝他一挥,做个来的手势,便径直又往前骑去。

坐在后座的婉晴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小心翼翼按着随风乱飘的裙摆,也朝他微微一笑。

煦和穿了件雪白的衬衣,外头还罩一件薄线衫。婉晴是身半中不西的浅蓝色连身裙,头上再配一顶浅蓝滚白边的太阳帽,乍一看,两个人倒像蓝天白云,合衬得很。

小满的心一下子又明朗起来,笑了笑,抬脚上车,也很快跟了上去。

一开始在闹市街区,不适宜并行,互相之间便没什么交流,一前一后自顾自地骑车。

煦和载着婉晴,稳稳当当,手把着车头蜿蜒穿梭,灵活避让着行人。

小满才会骑脚踏车没多久,也不比他差,寸步不离紧跟在他的后头。

骑了一阵子,到一条空旷些的小路上,两辆脚踏车终于并行了,三个人这才你一言我一声地闲聊起来。

婉晴说起话来带着一点儿不算很明显的宁波口音,时不时的还会蹦出一两个扬州话里才能有的词。

她说,自己幼时是宁波娘姨带大的,再大点儿,又换了一名扬州娘姨,一直伺候到现在,耳濡目染的就改不过来了。

煦和开玩笑说这叫洋泾浜。但她一说起洋文来,发音却又标准极了,甚至并不逊于那位补习班上的先生。

婉晴的性子也认真,说要她帮忙补习洋文,她就一板一眼地真将自己当成了小先生,一丝不苟备了单词簿,又将常用到的语法时态整理了一遍,一式两份,让小满和煦和一起背,三天两头地测验。

于是这个春天里,课余午休,两个人被她监督着,基本上就在那些歪七扭八的字母里耗着。

这会儿婉晴又故意问道:“路上正好闲着,要不要来考一考你们语法?”

小满还没答,煦和先抢着回道:“你不怕我们骑到沟里去,那就考吧。”

婉晴笑起来,眼睛不经意地落在小满身上穿的衣服上,眸光蓦然亮起,一动不动地盯着,不肯放了。

因为这衣服是红杏做的,被她这样盯着看,小满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煦和笑道:“婉晴动不动盯人衣服看的毛病算是改不掉了。”

婉晴这才回过神来,脸微微一红,歉意地对小满一笑,“不好意思,我发觉你这件衣服做得别致,忍不住多看两眼。”

小满有些疑惑,煦和只是摇头笑叹一声:“痴子。”

婉晴的脸红得更厉害,却还不甘示弱,“说我痴子,你对着那堆泥巴的时候,不也像个痴子。”

小满越发一头雾水。

煦和笑着为他解惑,“对了,你还不知道,婉晴的理想就藏在她身上背着的布包里,她画了一整本的服装设计稿子,梦想着开成衣店,偏偏自己又不会缝纫,只有求着家里的老妈子,我猜今天这身,是张妈的手艺。”

婉晴没反驳他,只是有些委屈地纠正道:“不是张妈,是李妈。张妈看了图,说裙子太短,不像样子,不给做。”

这时候恰经过一处下坡道,煦和突然停了车,脱下身上的线衫递给婉晴,“太热了,帮忙替我拿一下。”

分明是他说热,倒是接过他线衫的婉晴烧红了脸,她默默把他的衣服盖到腿上,腾出一双手来稳稳地扶着车杠子,脸不大自然地埋下一些,直到下了坡子也没抬起来。

小满晓得煦和向来体贴女性,这举止其实算不上什么,但又觉得两个人都总有哪里不大对劲,他没细想,只打圆场道:“我从前在家乡的时候遇到过两名洋人,有一位也是随身带着服饰设计的画册子……”

不等他说完,婉晴立刻抬起头来,很感兴趣地追问:“然后呢?”

小满说下去:“我为他们带路,作为谢礼,他们把一本空白册子和笔送给了我。”

其实,原本应该把他胡乱画了裙子,后来红杏替他做出来的事情也讲出来,但他又实在不愿意只把她当一个随随便便的人说出口。

而且要谈起那些和她的事,现在显然也不是时候。

于是他便不再声响,对着婉晴满怀期待的神情只有略带歉意地一笑,摇了摇头。

煦和又取笑她一声:“痴子。”

婉晴拍了一下他的背,要他停下车来,她从他的后座上跳下来,有些生气地说道:“我不要坐你的车了。”转又上了小满的脚踏车。

婉晴负着气,真不愿搭理他了。煦和好像浑然不觉,还是自顾自地笑。

小满载着她,也不好多说什么,这样无声无息行了一段路,他偶然望向旁边,突然发现不见了煦和,急忙停下。

两人一道朝后看,就瞧见煦和骑着车,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朝他们远远地赶过来。到了跟前,方才看清楚他手里拿的是两支不知从哪里采来的栀子花。

煦和也并不去和她赔罪,好像闹着玩儿似的,把两支花往婉晴的衣兜里一插,不等她说话,又跨上车去,嬉皮笑脸地说:“我们快些走,还有一段路呢。”

婉晴是隔了一会儿才把那两支栀子花从衣兜里拿出来,拿在手里又一动不动地捏了好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凑上去闻一闻,脸上终于一点点漾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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