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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认出,那香囊上的海棠,也是出自娘的手。

或许,那便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就在她发愣的时刻,那只手,无力地垂下了。

永远地垂下了。

桃夭踩着月色,一步步走到古律流面前,蹲下。

她看着自己的父亲,月光下,他的脸上,平静无波。

她喃喃道:“我并不想你死,我……只是想找到你,叫你一声爹……我只是想找到你。”

慕容逸风伸手,将桃夭搂入怀中,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着她。

桃夭的嘴唇,微微地翕动着:“我做这一切,真的只是想见到你……见到这个世间我唯一的亲人……不论你做过什么,你曾经让娘那么开心过,那就够了。”

九霄用衣袖抹去古律流嘴角的血迹,轻轻地。

“桃夭,别伤心。”他说:“这么些年,义父一直活在痛苦中。今夜,对他而言,是种解脱。他一直没有忘记你们,一直在远处,关注着你。可是他没有办法面对你,义父说过,他犯下的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的。”

“其实,在听见你娘去世消息的那个夜晚,他已经死了。只是为了保护你,他麻木地活着,和太后对抗着。”

“义父知道你会来,他不想阻止,他认为这是命。所以这一路上,他派我来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伤害,直到你获得想要知道的真相。”

桃夭将头埋在慕容逸风的怀中,静静地,似乎像是睡去。

但慕容逸风却感觉得到,他的胸膛,已经被泪水浸湿。

他松了口气,只要能哭,就是好的,用泪水,将悲伤染淡,然后,继续快乐地活下去。

月光,隐隐照射着这个清冷的夜晚。风,鼓动着亭中的轻纱。而池中的锦鲫,依旧不识人事,无忧无虑地游玩着。

只是那个喂食的人,再也不见了。

就在短短的一个夜晚,两个重要的人死去。

但是太阳依旧准时升起,人们还是同往常一样生活。

律王府中,设着灵堂,桃夭等三人,穿着孝服,跪在棺木前,听着前面的太监宣布圣旨。

在一系列吊唁的繁华词汇后,上面宣布,为照顾好律王爷的遗孤,不日便会迎接桃夭入宫。

同时,桃夭他们发现,律王府四周已经被皇宫的侍卫围得水泄不通。

“看来,他是不会让你走的。”九霄道。

桃夭将纸钱一张张投入火盆中,看着它们像蝴蝶般翩飞,融融的火光照亮了她眼中的坚定,她的手中,握着古律流给予自己的香囊,她紧紧地握着:“我是不会入宫的。”

“大哥,你就没有什么办法?”慕容逸风问。

九霄缓声道:“义父将自己的兵权都交给了我,再隔两天我们就可以带着他的灵柩回自己的领地,那时,皇上就算想管,也是鞭长莫及。”

“但我猜那个皇上一定不会轻易让桃夭离开的。”慕容逸风担忧。

“所以,我们只能悄悄将桃夭带走。”九霄道:“这件事需要仔细地计划。”

慕容逸风抬眼,看着门外黑压压的人群,眼中蒙上了从未有过沉重。

三日之后,九霄以义父在去世前叮嘱要将自己尸骨葬在领地为由,率领着五千精兵,护送古律流的灵柩出京。

但在城门口处,他们被苍青带兵拦了下来。

九霄问道:“你们是什么意思?难道连我义父的最后遗愿都要违抗?”

苍青微微一笑:“师弟,别恼,这可是皇上的意思。倒不是不准你们带棺材出去,只是也别把不该走的人带走了。”

“我们并没有多带人。”九霄道。

“是吗?那律王爷的女儿还有那个慕容逸风又到哪去了呢?”苍青问。

“昨天傍晚,他们俩便不辞而别,至于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九霄看他一眼:“现在,可以放我们出城了吧。”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至于事实究竟如何,还得我亲自查看下才能确定。”说完,苍青一挥手,身后的皇家侍卫便上前在护送灵柩的队伍中搜查起来。

九霄任由他们搜索着,脸上全没有慌张的神色。

“我实在不懂,你为什么会傻到与皇上对干呢?”在手下搜查的时刻,苍青劝说道:“交出那个女人,你就能得到荣华富贵。并且,她也能够成为皇后。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情,难道不好吗?”

九霄缓声道:“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强行留在身边,让她痛苦。为什么你和他都喜欢做这样的事情。”

“因为爱她们,无法容忍她们躺在别的男人怀中。”苍青回答。

“这么做,会快乐吗?”九霄问。

“不会快乐,但至少不会痛苦。”苍青道。

这时,皇家侍卫已经将所有人员,马车都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却始终没有发现桃夭和慕容逸风的踪迹。

“怎么样,现在可以放行了吧。”九霄道。

苍青定定地看着他,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良久,他终于挥手,命人打开城门。

九霄没有耽搁,径直率众向城外走去。

在马蹄的“得得”声中,他微微松了口气。

但就在临近城门时,苍青忽然说道:“等等!”

马上的九霄没有转头,只是静静问道:“你还想怎么样?”

“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检查。”苍青看着古律流的灵柩。

九霄沉声道:“你认为我可能让你对义父的遗体不敬吗?”

苍青不慌不忙地说道:“如果里面装的,并不是律王爷的遗体,那么我打开,就不算不敬了。”

“如果我不允许呢?”九霄问。

“那么,我只能自己动手了。”说完,苍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灵柩前,伸手想将其掀开。

九霄的脚在马背上一踏,借力飞到灵柩旁,和苍青扭打起来。

两人就这么在棺材边过招,好几次,眼见苍青已经将棺材掀开了一道缝,但每次九霄都及时将其封住。

苍青知道,再这么下去,只能对自己不利。于是,他眼睛一沉,再一次将棺材掀开,并将手一伸,一只袖箭呼啸着射入棺材中。

九霄眉间一跳,想阻止,却已是慢了一步。

与此同时,只见棺材盖忽然被踢开——为了不被射入的袖箭刺杀,一直躲在棺材中的桃夭和慕容逸风只能现身。

“你们还真会躲藏。”苍青绿色的眸子闪了闪:“师弟,要知道,你这可是欺君之罪。”

九霄明白,此刻已经无路可走,只能硬战。于是,便将剑一拔,剑身与剑鞘摩擦,发出铮铮响声,那是宣战的号角。

双方士兵纷纷举起自己的武器,开始厮杀起来。

顿时,雄浑的叫杀声,武器的击打声,被刺中后的惨叫声,震动云霄。

桃夭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时间仿佛瞬间缓慢了下来,那些令人惊恐的声音也变得模糊,她清楚地看见,锋利的剑,是怎样穿过一个人的胸膛,是怎样砍下一个人的头颅。

肉沫与鲜血在空中飞散,甜腥的气息在鼻孔间蔓延,湛蓝的天,在慢慢变色。

忽然,一个士兵倒在了桃夭面前,他的身前有一个大窟窿,血像泉水一般在往外涌着,染红了他的全身,并在他的身下,形成了血的湖泊,变幻成一条条小蛇,向着桃夭的脚下爬来。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有着恐惧,有着疑惑。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死。

但桃夭明白,是她害死了他,害死了许多的人,万长风,侯爷夫妇,还有那些无辜的连姓名也不知晓的人。

许多的杀戮,都是因她而起。

一股股血液浸湿了她的视角,将她的世界,染成了一片血红。

桃夭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盛满了清明。

“住手。”她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喊出了这句话。

打斗声渐渐小了下来,双方戒备地看着彼此,却暂时停下了厮杀。

桃夭看着苍青,轻声道:“只要你放过他们,我便会自愿跟你回去。”

闻言,慕容逸风忙拉住她的手,劝阻道:“桃夭,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九霄来到她身边,保证道:“别担心,我一定会拼命让你出城的。”

“我最不愿看见的,就是别人为我拼命,尤其是你,”桃夭看着他,忽然笑了,那个笑容很轻很淡,却很美:“虽然我不好意思叫你一声哥,但是在我心中,你已经是了,我不想再亲眼看见我的亲人离开。”

九霄将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语气坚定:“但我也不能亲眼看着我最后的亲人被囚禁在不爱的男人身边。”

“但是,我没有办法再看着这些无辜的人因为我而死去。”桃夭环顾下四周的侍卫,他们有的已经倒下,永远不会醒来,而剩下的人,脸上身上也沾满了血污,自己的,敌人的。

她轻声道:“就算我们能逃出京都,逃到领地上,那又怎样?我们都知道,寒离是不会放手的。今后将是永无止尽的杀戮,将是更多人的死亡……这些,都是我无法承受的。”

九霄垂下眼睛,无言以对。

慕容逸风却紧紧拉住桃夭的手臂,一双眼睛灼灼地看着她:“桃夭,如果你亲口告诉我,你喜欢寒离,那么我不会再纠缠你,我会送你去他的身边。但如果不是,我就绝对不会放手,一辈子都不会。”

“慕容,”桃夭伸手,第一次抚上他的脸:“现在,我想回答你昨晚在天牢中问我的问题。”

“那么,”慕容逸风深深地看着她:“你的答案是什么?”

“我喜欢你。”桃夭缓缓说道:“我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慕容逸风愣在原地,接着,忽地将她搂入怀中,紧紧地拥抱着:“既然如此,我更不能放你走。”

“可是慕容,”桃夭将头靠在他肩膀上,轻声道:“就算我们逃过这一劫,可今后注定会每晚想起因自己而无辜丧命的人。那样,我们是不会幸福的。”

闻言,慕容逸风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因为桃夭的话,是正确的。

可是他不愿意承认,不愿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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