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 / 1）

温周二人回屋以后如何秉烛夜话，叶白衣不知道，但是他把容雪折带到了屋顶上，在屋顶坐下来后，因为两人都穿了一身白衣，几乎分不清彼此。

叶白衣给自己灌了两口酒，才开口，“阿雪，有些事，我本不想和你说，如果没遇到你，就让它一辈子成为秘密就好，但是现在，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

“你要说什么让我伤心的话吗？”容雪折不喜欢这样跟他说话的叶白衣，就好像他们之间隔着关山万重一般。

叶白衣摸了摸容雪折的发顶，然后说：“我以前有过喜欢的人。”

他们离得很近，酒气扑在容雪折脸上，小道士虽然也喝了酒，只是脸颊微红，他瞪着一双黝黑幽深的眸子望着叶白衣，“人一生也许会只喜欢一个人，也许不会，那不是你的错。”

容夫人当年一直认为，容长青留在长明山上是叶白衣的错，叶白衣也并不喜欢她，更懒得跟她分辨，但是现在容雪折告诉他，无论喜欢谁，不是他的错，就好像压在他胸口百年的巨石，被人挪开了一般，就连此刻呼出来的气都仿佛轻松了许多。

“你喜欢的人是不是不喜欢你？”容雪折问道，这话其实很戳人伤疤，但他还是问了。

“是。”叶白衣回答的也坦然，有了几分委屈，“他甚至……不知道我喜欢过他。”

“是他没有眼光，不对……”容雪折微微皱眉，“连你喜欢他都不知道，那人一定眼瞎心盲极了。”

叶白衣看着容雪折，突然大笑起来，“你爹爹你不喜欢，你祖父还要被你如此编排。”叶白衣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又提起酒坛子给自己猛灌了几口。

容雪折只是愣了一下就想明白了，长明山上一共那么几个人，是他之前没考虑这个问题，否则早晚他也会明白，但是叶白衣用这样的方式让他知道了，他握住叶白衣的手，“那现在呢？你看我的时候在想谁？你放下他了吗？”

叶白衣与他微凉的手交握，“从未拿起，谈何放下，我下山的时候不过是想，把容炫那个小崽子带回他们夫妻身边，我也来看看这人间，有大荒陪着我就够了，谁成想，有人唱着什么不向长明寻剑仙，第一次见面就被我弄哭了……”

“现在呢？”容雪折执着的盯着叶白衣。

“现在……我想把他的剑还回去了。”叶白衣温柔的凝视着容雪折，“你不像容长青，也不像容炫，普天之下，便只有一个容雪折，在我心中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容雪折看着叶白衣，双手慢慢的攀上他的脖子，手掌在他喉咙间缓缓收拢，叶白衣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了，但是以他的武功，换为内呼吸并不难，他只是看着容雪折，满心满眼只有这一个人的倒影，容雪折突然松了手趴在了他怀里，叶白衣环住他的腰。

“白衣，我追杀过背叛我的情缘，但是我刚刚发现，就算你骗我，我也下不了手杀你。”哪怕叶白衣一动不动的不反抗，容雪折也这么觉得，他把脸埋在叶白衣的胸口，“我大约，受不起更多的欺骗与背叛了。”

自己的心魔，容雪折自己清楚，他对叶白衣动了真心，若是他欺骗背叛自己，他可能就不是一时失控，而是大开杀戒了。

“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会一直陪着你的。”叶白衣用脸颊蹭了蹭小道士的额头，“我要是死了，就在奈何桥边等你，你别来的太早。”

“那要是我先死了呢？”容雪折揪着叶白衣鬓边那缕头发，“剑仙不是不老不死的吗？要是我修不来长生之道，来世你能找到我吗？”

“剑仙也会老会死的，只是比普通人慢一些。”叶白衣被容雪折揪得有点疼，迁就的低头。

确认叶白衣没有撒谎，容雪折才放过他的头发，他说：“那我们都努力活的久一点吧。”

“好。”叶白衣应了，他宁可延缓天人五衰，多受些苦，也不想扔下这个小东西，他还没治好他的眼睛和味觉，还没让他脱离经脉刺痛之苦，还没让他被好好爱护过，现在去死，他自己都觉得不甘心，“你刚刚说背叛你的情缘是怎么回事？”

容雪折用手指去卷叶白衣的衣带，但并没有逃避回答，“我以前有过一个很喜欢的人，他是个大夫，我十多岁的时候认识的他，等我长到他认识我的年纪，我们就在一起了，后来他要与我分开，分开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我都没法忘记他。

“我藏剑叶家的朋友跟我说，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喜欢另一个人，他带我看了很多美人，我当时心不在焉，也不觉得很美，就接了一个去大漠的任务，雇主的对家雇佣了明教的杀手来杀人劫镖。”

“那明教杀手不是我的对手，我没杀他，他就赖着不肯走，跟了一程又一程，惹脑了他的雇主，追杀的人变成了两拨，一波为了劫镖，一波为了杀他，我当时心软，出手相护，一路上慢慢相熟。”

“任务结束后，他向我求情缘，带我去看过往生涧，我们一起走到了三生树，我确实不再想起那个大夫，在大漠快活了两个月。”容雪折慢慢的说着，突然笑着问叶白衣，“你要不要猜一猜，后来发生了什么？”

叶白衣拧着眉毛，心说，谁愿意听心悦之人讲这些，但一想到他之前讲了容长青，不免理亏。

容雪折也不是非要叶白衣猜一猜，他继续道：“许是报应不爽，老天看不惯我用一个人忘记另一个人，回到中原不久，我与一个朋友喝酒的时候提起了他，我那个朋友查到了此人曾左右逢源的证据，还有那些追杀他的杀手，也是他自己雇的。”

“我当时不肯信，顺走了他的衣服和武器，去隐元会骗他们交易的情报，情报与他说的并无不同，甚至他早已隐去了一些不堪入目的内容，后来我果然发现他背着我与一五毒弟子厮混，而后被我顺了衣服的朋友陪我大醉了一晚，我发了江湖追杀令，追杀那二人。”

“死了吗？”叶白衣不掩恶意。

容雪折摇了摇头，“后来想明白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最初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对他用心不专，后来他对我不专注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我识人不清，遇人不淑，也就懒待再管那追杀令的悬赏有没有人接了。”

“你这脾气，你师门就任你在外面受欺负？”叶白衣戳了一下他的额头。

“哪有，不许说我师门，我师门很好的，这点小事谁要师门出面，我又不是三岁小儿了。”容雪折歪头，“不过我那唐门的朋友，他门下的弟子遇见那明教刺客必会动手，好几次打得他好似丧家之犬，焉知不是糟了报应呢。”

“你上次穿的衣服，冒用的名字，都是你那个朋友吧。”叶白衣和其聪明，一下子就猜透了其中关窍。

“正是。”容雪折提起唐无乐这个朋友，自是十分骄傲的。

叶白衣也微微颔首，“这个朋友交的不错。”

“那是当然。”容雪折靠着叶白衣的肩膀，“哎，当年容长青为什么要隐居长明山，对外却说他已死呢？”

叶白衣看着月亮，“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那要从一本秘籍和鬼谷说起，你祖父和我不同，他是多情的豪侠，他喜欢练武、喝酒、赏花吟诗、交朋友、看美人，他创立鬼谷的目的你知道的，他要把这江湖都托在肩上，如此做就要有与之匹配的实力。”

“但是他走火入魔了，为了救他，我按照六合神功的办法，将他的内力吸出，他当时应该是有意识的，他以自身为炉鼎，将六合神功炼化，否则我当时极有可能走火入魔，只是他的命保住了，武功也废了，我却踏破天机，从此不老不死。”

“他已经没有了承担鬼谷重担的能力，而我……”叶白衣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他如何，而是继续往下说：“他为了陪我，留在了长明山上，也是那个时候我跟五湖盟的盟主定下了山河令之约。”

“你不能下山了对不对？”容雪折在纯阳宫博览群书，纯阳宫关于求仙问道一类的书浩如烟海，哪怕叶白衣有意回避，普通人也许听不出来，他却一下想明白了其中关窍，“你是不是在练成六合神功后就进入了辟谷期，不能用温食。”

叶白衣抿了抿唇，没想到容雪折竟然能猜到。

“你说天人也会老会死，是因为你离开了长明山，你开始食用人间烟火，你是要中断修仙之路，像普通人一样生死轮回对不对？”

容雪折想到今天晚上叶白衣一口热菜也没动，直到菜都冷了才下筷子，还不让他去热，“六合心法是不是只要中断了辟谷就算前功尽弃，你不再用热食，是愿意陪我终老。”

“是，我想跟你一起终老。”叶白衣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了，容雪折尝不到味道，他吃不得热食，他们两个同病相怜，能在一起已是极好，苦一点也无妨。

容雪折知道叶白衣喜欢吃，他不想让叶白衣失去这个乐趣，于是问道：“你能不能把六合心法给我看看？”

“我默背给你听。”叶白衣揽着他，任由空了的酒坛子滚到院子里摔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