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1）

过完年，张成岭便十五岁了，他一直觉得，他的人生至此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在镜湖山庄，那无忧无虑的十四年，第二个阶段是从灭门那夜到回到四季山庄之前，他好似惊慌奔走的兔子，第三个阶段就是回到四季山庄以后，他好像又有了家。

但是他没想到，疼他如斯的温叔，他的二师叔，居然就是鬼谷谷主。

温客行站在张成岭对面，“成岭，事情的始末就是这样，我要复仇，放出了谷中恶鬼，这一切因我而起，成岭，你对我有任何要求，我都可以接受，待我杀了赵敬报了我父母的仇，你要是想……”

愣了半天的张成岭突然跳了起来，“不！师叔，这一切不是因你而起，这一切的祸根是人心贪欲，我家的仇人是赵敬，你当时不知真相，对镜湖山庄袖手旁观亦在情理之中，更何况你和师父救过我的命，你当时视我父亲为仇人之一，却没有迁怒我这个仇人之子，师叔，成岭谢谢你。”

“成岭……”温客行眼眶微红。

周子舒叹气道：“当年五湖五子对容炫袖手旁观，镜湖派老太爷阻止你父亲去青崖山，而后才有圣手夫妇被追杀，你师叔沦落鬼谷，二十年后，青崖山恶鬼出世，与赵敬覆灭镜湖派，又遇到你师叔袖手旁观，哎，二十年一轮回……”

张成岭抹了一把眼泪，“到底报应不爽，让我全家赔了小师叔父母和师叔父母的命去。”

“因果循环，谁又能说得清呢。”周子舒摸了摸张成岭的头，“今日你师叔也与你说开了，如今赵敬狗急跳墙，在江湖上传起群鬼册，你师叔本想卸了这鬼谷谷主的身份，如今却难了。”

“那可怎么办啊？”张成岭被周子舒转移了注意力，“罪魁祸首分明是赵敬，是他勾结鬼谷群鬼的！师父，师叔，我们要把赵敬的恶行公之于众才行。”

“我自踏足江湖以来，不曾遮掩身份，我要名正言顺的为我父母报仇，亦不能在此时改头换面，只怕会拖累四季山庄。”温客行低眉敛目道。

周子舒抬手就锤了一下温客行的手臂，皱着眉道：“你说的是人话吗？！”

温客行委屈巴巴的看着周子舒，本来张成岭被周子舒吓了一跳，但一向懂事的张成岭对温客行道：“师叔，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跟师父都站在你这边。”

“四季山庄早被我糟蹋到这个地步了，就像雪折说的，善恶正邪跟我没关系，我只记着你先是我师弟。”周子舒望着温客行，手用力的在他脸侧贴了贴，“你再敢说这样的话，大师兄大耳刮子抽你。”

“阿絮——”温客行的手贴住周子舒的手，“你要教训我，也别当着成岭的面呀。”

张成岭此刻突然觉得他自己有点多余。

正月十一，韩英传讯，段鹏举暴雨梨花针之毒已解，奉命离蜀。

正月十二，柳千巧传讯，在太湖见到了清风剑派的踪迹，为首者是长老范怀空，其中便有曹蔚宁。

群鬼册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温客行不信曹蔚宁不知道，虽然不知道曹蔚宁如何跟他师叔说的，但是既然这小子敢来，他就敢见，只是他休想伤阿湘一分一毫。

正月十三，午后，龙雀午后小憩，就此一睡不起，溘然长逝，还是午后张成岭过去上课先发现的。

山庄里过年的气氛还没过去，便满庄缟素，平安带着人在龙雀居住的院子收拾好了灵堂，龙孝和张成岭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弟子，都跪在灵前。

周子舒和温客行上过香后，来到院子里，便见容雪折走了进来，冬日里还裹着厚袍子，容雪折的额头都微微见汗。

待他致礼出来，师兄弟三个一齐站在院中，周子舒道：“之前大巫说，龙伯伯全靠一口心气儿撑着，随时可能不行，没想到这年还没过完，就……”

“大约是心里没有遗憾了吧。”温客行想起年前龙雀说过的话。

“龙伯伯也算是难得的善终了。”周子舒道，若是温客行和容雪折不曾欺骗龙孝，怕是龙雀就算死心里都留着这个遗憾。

容雪折望着略显阴沉的天空没有说话。

温客行跟平安去取黄纸的时候，景北渊和乌溪也到了，景北渊有些奇怪容雪折怎么一个人，便问道：“小容，叶前辈呢？”

“他去清水镇取药材了，年前的一味药一直没有，昨天镇上的小二托送酒的人传话来，说是药材到了，他一早就下山了。”容雪折对景北渊道。

“什么？叶前辈下山了？”周子舒心中一惊。

容雪折点了点头，不明白周子舒怎么反应这么大。

周子舒顿时后悔没有早点知会容雪折，否则容雪折跟叶白衣分说也好，又或者能拦一拦叶白衣也好，但是周子舒又有些许侥幸心理，万一消息还没传到清水镇呢，毕竟清水镇都是平头百姓，没有什么江湖庙堂的纷争。

走到转角，平安发现温客行突然停了下来，他差点撞到温客行，下意识问道：“温公子，怎么了？”

温客行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龙伯伯突然过世，我有些难过，恍惚了。”

平安不疑有他，只道：“温公子节哀，龙先生受了那么多罪，如今是往极乐去了。”

温客行轻松的笑道：“没想到平安你信佛。”

平安也笑了，于他而言，信不信的，到了这个时候，到是能想点话出来，安慰自己，也安慰别人。

只不过这话他不会当着温客行的面说，温客行本来也是要错开他的注意力，因此并不追根究底。

这么两句话的功夫，温客行已经到了周子舒面前，周子舒收敛神色，没提叶白衣下山去了的事。

温客行也好似并不曾听到，给平安搭了把手，便站在周子舒身边，与他说话。

入夜，趁着周子舒去跟景北渊说话，温客行取过披风，慢慢的系好，经过西院的时候停了停，容雪折似乎不在，他笑了笑，这样好像也好，回身望了一眼他和周子舒才修好屋顶的卧房，温客行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却不知，抢先一步出门的周子舒，已经在四季山庄门口对上了叶白衣，周子舒想，好在赶上了。

叶白衣看到周子舒便气不打一出来，望着山庄正门挂的白灯笼，一点口德都没积，说道：“怎么？温客行知道自己死期将近，提前置办齐装裹了？”

“叶前辈，龙伯伯去了，不然子舒今晚该到山下迎候的。”周子舒一身秦怀章教导出来的清夷端然，全然不像要阻拦叶白衣的架势。

叶白衣微微皱眉，龙雀早就油尽灯枯了，活到现在都是向老天偷来的，他活得久了看惯了生死，虽然有些怅然，更多的却是担心容雪折，他的阿雪待自己人最是心肠柔软，他今日却不在他身边，但是看到周子舒站在这儿，气还没消，咄咄逼人的对周子舒道：“周子舒，你知不知道温客行的身份？”

“知道。”周子舒似乎坦然了，他道：“他是令徒容炫和师父的至交好友甄如玉甄大侠之子，是我失而复得的二师弟，是九霄和雪折的二师兄，亦是此生知己，命定情缘。”

“你还有脸提阿雪，不成器的东西，亏你还是秦怀章亲自教出来的，竟也被这小子蒙在鼓里。”叶白衣一想到温客行把一切瞒得死死地，容雪折一无所知的围着他只当他是好师兄，就忍不住骂了周子舒一通，“我告诉你，温客行就是现在的鬼谷谷主，江湖上的人皆手持群鬼册，群鬼册上明确写明了他们的身份来历和武功路数，鬼谷之人已经无所遁形，武林正道正等着将他们都活剥了祭旗呢！真没想到甄家夫妇一代侠侣，竟养出这么个讨人厌的小畜生。”

叶白衣此言一出，周子舒就变了脸色，叶白衣骂他他尚且可以无动于衷，但是骂温客行，他却无法不动声色了，“前辈，阿行先成为我师弟，其后才入鬼谷。”

“你一早便知道他是鬼主？”叶白衣变了脸色，“是你们两个一同瞒着阿雪与我，将我们两人耍的团团转。”

“不够早，所幸还不晚，雪折不了解此间江湖事，没能像我一样推测出阿行身份，但他说过，阿行若不说，他便不问，此事我们本想过了十五便坦然相告的。”周子舒说道：“如果当年我们能将他接回四季山庄，其后的种种便不会发生，于情于理，我都不会弃他不顾。”

叶白衣冷笑，“于情于理？鬼谷自入江湖腥风血雨从未停止，死了多少无辜之人你可知道，温客行在那个位置上坐了八年，还开了青崖山山门，周子舒，让温客行那个小畜生给我滚出来！”

“前辈，这些天的相处，你难道还不知道阿行的心性吗？他虽入鬼谷，但本性未失，鬼谷的罪孽，不应算在他一个人头上。”周子舒拦在叶白衣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