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风雨总在阳光后(1 / 2)
恐惧来源于未知。
但好奇也同样来源于未知。
娱乐至死在后世是严肃的批评与反思,但在尚未破除偏见的十九世纪,这是消解恐惧最快捷的方式。
最开始,多数市民还是觉得蒙特惠奇城堡瘆人得很。哪怕大街小巷的人们都在议论这个鬼魂之旅,而且这听起来确实很好玩,但大部分人还是准备先观望一阵子。
不过,在犹豫的市民观望的时候,最大胆也最开放的年轻学生们率先以极大的热忱一批批冲进蒙特惠奇城堡,然后兴奋地回来跟身边人分享。
“简直难以置信!莎士比亚去世快三百年了,我居然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玩法,怎么之前就没人想到呢?”
“我强烈推荐《阁楼上的哭声》!我体验了好几个,这个最刺激了,不骗你!”
“《最后一朵百合花》不太恐怖,但很浪漫,非常适合带表白对象一起去哟。”
“你说的这个我去过!别提了,除了我之外就是三对情侣,当时烛火突然熄灭,然后百合花瓣在冷冷的白光中飘洒在我们身上,那三对都尖叫着抱在了一起,就我吓得要死,最后只好钻到了桌子底下。上帝啊!我发誓我看到扮演女鬼的那位女演员笑场了……”
无论在哪个时代,学生都是最先拥抱崭新潮流的力量。这股力量就像是一滴落入清水中的墨渍,会以不可阻挡的势头,逐渐在整杯水中扩散开来。
慢慢的,随着越来越多人踏进蒙特惠奇城堡,将这座昔日荒草丛生的破败阴森城堡给里里外外看了个遍,而且在里面编造出各种跟严肃绝对不沾边的故事,这个地方终于走出了诅咒的阴影,变成了热爱新鲜事物的巴塞罗那市民的今秋最佳娱乐项目。
“啊,你居然也去了?不是说蒙特惠奇城堡是个不祥的地方……”
“那可不是,大厅里铜像的脚被游客摸掉漆了,壁炉的红砖上还刻了不少‘到此一游’,简直太不祥了!听说屋主气得跳脚,在入口标牌上加粗标明“请爱护文物”,损毁文物要赔偿呢。”
“我敢说,如果这屋子里真的住着鬼魂,那他们现在整天面对吵吵闹闹的游客,一定觉得这屋子不祥极了!换做是我,肯定已经在计划搬家了。”
因为太过火爆,玫瑰家的奶茶铺子往往不到中午就会挂出告示:“今日门票已售罄,请明天再来。”
——没错,鬼魂之旅的售票点,就是玫瑰家奶茶铺专门设置的一个迷你售票台。
几个月过去,奶茶最初风靡的劲头已散去了不少。这本来再自然不过,不过大家都没想到,玫瑰家门前排队买奶茶的队刚从三十米缩到十五米,店里就又推出了蛋卷盛装的冰淇淋。
这种叫做“甜筒”的新奇冰淇淋完美规避了玻璃碗和纸碗的弊端,轻轻巧巧一个女巫帽尖形的米黄色蛋卷装着香浓醇滑的冰淇淋球,店里技艺高超的熟练女工甚至可以堆叠五六个球而不倒,再插上巧克力棒,洒上五彩缤纷的椰蓉、软糖、饼干碎和坚果仁,无论是视觉还是味觉,都是一场令人惊艳的盛宴。
“若论冰淇淋的美味,玫瑰家可以打90分——算是巴塞罗那城里的上乘,但并非独一无二。”一位以美食专栏出名的小报记者这样写道。
“不过,真正让它脱颖而出的,还是蛋卷和冰淇淋的美妙组合——这直接掀翻了现有的100分竞技场。舔一口冰凉香滑的奶油,再吃一口酥得掉渣的蛋卷,柔滑和松脆的口感在舌尖跳舞,吃完还不用把碗还给店家!我给它打200分!”
这位嗅觉敏锐的记者还观察到一个微妙的变化.
“若是在一年前,恐怕大部分自认‘有教养’的绅士淑女都会觉得在大街上当众舔冰淇淋是一件有伤风化的事。但随着今年夏天奶茶的风靡,如今拿着一杯奶茶出门游玩不仅仅可以接受,而且是最时髦的标志。——那么,既然在街上喝奶茶完全没有问题,为什么吃冰淇淋就不行呢?”
“这是公共空间解放的一大胜利,冰淇淋界的启蒙运动!我想,这大概就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幸运吧。”
“各位,1873年快乐!”
秋末的时候,一边排队买奶茶和冰淇淋,一边排队买鬼魂之旅的门票,顺便观赏远处的伯爵之家,俨然成为了兰布拉大街的日常。
渐渐的,全城的街头艺人和流浪艺术家都开始往这里聚集。
排队的人们吃着蘸巧克力酱的吉拿棒,欣赏浑身涂上金色银色颜料的街头艺人扮演真人雕塑,品评各类画家挂出的画作,还可以请他们现场为自己画一幅素描、水彩或油画肖像。
于是,兰布拉大街越来越出名,来自其他地区甚至其他国家的人们来到巴塞罗那,纷纷慕名前来观赏这一特色,甚至有人专门大老远跑来,就为体验一把“兰布拉一日游”。
游客和食客开心,街头艺术家更是开心。他们幸运地蹭上兰布拉大街的人气,赚得盆满钵满帽子满。
天高气爽的秋末,整个巴塞罗那城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唯一头痛的人大概是警察厅——他们发现,不知为何,到圣若梅广场游行示威的女性人数忽然猛增,就像是有人暗中提供了支持一样。
在绑着头巾的红发女人的带领下,越来越多的女学生和纺织厂女工走上街头,告诉议会——她们要投票权,要独立拥有财产、独立签署商业合同的权利!
一切都在闹哄哄地高歌猛进。电车在蒙特惠奇山成功试点后,城里的主要街道都开始铺设轨道,准备建设有轨电车。
马车经过尘土飞扬的工地,看见里面轰隆隆的机器,惊奇地谈论着坐在铁箱子里就可以畅游全城的未来。
而伯爵府上的舞会也多了许多新鲜的话题——事实上,高谈阔论的人们第一次感觉到,新鲜的事物实在太多,以至于他们没办法以优雅的姿态将它们全都纳入自己的谈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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