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路尾随(1 / 1)
晨雾渐散,秋日的暖阳为帝国的边陲镀上一层金色的亮泽。
在南下通往京师的官道上,早起赶路的人们,抬头看看天色,低头拍拍身上的露气,放缓脚步行到路边,就地坐下,从随身包袱中摸出干粮,细细咀嚼起来。
这些人多是经常往返于京师和北海郡之间的商贾、货郎,虽然前段日子就传闻京师戒严,进不去也出不来,但这些以走货为生的人们,如何能因几句传言就舍下营生?就算是真的戒严,守在京师城墙外,也比干呆在北海郡心里更踏实,一旦京师解禁,也能最先入城,在生意上抢得先手。
这条官道,这些人最是熟悉,知道于何时何地休整最是合适,或三人成行,或五人为伍,俱是结伴而行,步调统一。
这些个大小商队,不急不缓行了三日,终是在初七这天赶到了京师安南门下,也终是亲眼见到了城门紧闭的戒严态势。城门外护城河边的林子里,不少早到的商队在此落脚,等着城门开启,这些后来者,自然也加入其中。
第二日,便是初八。刚过卯时,城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商贩们闻声而起,昂首看向城门。
只见先是两队全副武装的军兵列队而出,分左右站定,把守城门两侧;接着就是一队人马从城内徐徐开出,为首两匹高头大马,上坐之人均是身着青色劲装,手提关刀,腰挂短剑,目光冷峻,煞是威风;其后跟着三辆马车,马车两边,各走一列彪形大汉,手持长枪短棒,凶神恶煞,让人避让三分;三辆马车车板之上,则都是一口三尺见方的藤条大箱,箱盖紧贴明黄色封条,上书朱红色大字“奉旨押运”;车板四角,各插一人高宝蓝色三角滚云旗,迎风展开,现出亮闪闪四个大字“擎天镖局”。
车队之后,另有二人二马紧紧相随,却是一中年男子和一妇人。妇人一身老辣之气,机敏干练,端坐马上,稳如泰山;男子细眉长目,面容冷峻,自有一副不怒自威、盛气凌人的江湖大佬之态。
这两人出了城门,那些列队站立的军士们,便迅速收队回城,城门也随即关闭,惹得远处商贩们一片失望哀怨之叹。进城无望,退又不知去往何处?
绝望中,忽有人提议,不妨随这擎天镖局,一同南下,去往岭阳,自寻生计,强于在此干坐等死!不少商贩均附和应之———商贩和镖局也历来有此传统,镖局顺道保商贩一路平安,商贩一路上兼做镖局买卖,价钱上自然很是低廉,二者各取所需,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种不成文的行业规则。
车队过了护城河,到了商贩聚集的林子间,就停了下来,那妇人的马前,不知何时,也不知从何处出现了一个人,就直直矗立在妇人身旁,从头到脚全隐于黑色披风中,不见一丝动作,浑似泥塑木雕,却让人望而生怖。也不知黑衣人说了些什么,那妇人老练的神态竟微微变色,旋即调转马头,径直回城而去。待众人再回过神来看那黑衣人,却是踪影全无。
擎天镖局的车队,却似毫无影响,停顿片刻后,便继续向南开动了。不少商贩,也随即整装出发,踏上了继续南下的旅途。
一路上,商贩和镖局,始终保持着一种默契,商贩紧随镖局的前进节奏,快慢停走,皆保持一致,就连距离,也始终保持着十丈之远。只有镖局的人主动来后方看货买货,绝无商贩们上前去惊扰镖局。
一路无事,如此走走停停了三两日,官道渐渐变得崎岖起伏,常往岭阳郡的商贩们知道这是要到擎天岭的地界了。
又走了多半日,待越过了三道山岗,就觉远处,有一道黑影顶天立地,抬眼望去,乃是一座山峰拔地而起,直插天际,浑若一柱擎天,此峰高逾千丈,伫立于四周方圆群山之中,好似鹤立鸡群,突兀非常。商贩中,有初次见到此景者,均是惊叹不已。
官道在群山的夹缝间蜿蜒,俗语云:望山跑死马。擎天岭虽看着不算远,但却也耗费了多半天的脚力,夜里寅时方才到得山下,到了近前,更是觉得擎天岭越发雄壮,群山拱卫,傲视天地。
不待商贩们多看几眼,镖局之中两名大汉走到商贩们面前,道:“各位一路辛苦,我镖局与众位在此分道扬镳,各位沿官道直行便是岭阳,前方岔道通往山上擎天宫,乃是雷池禁地,众位切莫走错了!走错了,可就是杀头之罪!”
商贩们也都听过擎天宫的威名,也知道擎天镖局的厉害,便与镖局就此别过,不敢在此多留片刻。
商贩们行到天色见亮,终是挺不住劳累,停下歇息起来,却发现一行人中,竟少了几人,核查一番,是少了五个人。一番回想,这五人竟无人认识,只知随镖局南下岭阳的建议,就是这几人最先提出的。一路上这五人经常走在队伍的后方,与旁人也少言寡语,连他们的年龄长相,也都很模糊······
待商贩们七嘴八舌拼凑出五人的形象,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最后得出一致结论:那就是五人走散了,或者是走在最后面,被山中的虎豹豺狼叼走了!在一阵唏嘘声后,商贩们立马轻松起来,像是完成了一种仪式,心中不再有悲悯或是难过,反倒是多出一种庆幸满足之感,既庆幸自己平安,又满足于这段旅程还不算枯燥,竟多了一段故事、一份谈资。
人们常常从别人的不幸中,生出庆幸和满足,以此作为对悲伤之感的补偿和慰藉,这种能力,真不知是一种幸事还是另一种悲哀?
但不管怎样,商贩们确实是从自己的臆想中得到了心理上的愉悦,也很快就将那五个可怜人抛之脑后,起身赶路了。只是他们哪里知道,那五个人,并没有命丧虎狼之口,而是在他们离开擎天岭时,选择留在了那里。
擎天岭下,帝国南下的官道在这里第一次分出了岔路,虽比不上官道的大气,但却是比官道多出了几分庄重威严之气:
路口之处,一块高逾两丈的巨型山岩,被剖去一半,劈出一面偌大的岩壁,上刻四个描红大字:“擎天撼地”,每字均有一人大小,一笔一划,好似刀砍斧劈,凌厉刚劲,让人过目不忘;
自此处前行五六里,均是黄沙铺路,尘土不扬,路的尽头,便是擎天岭主峰,三尺宽的青石板,铺出一条“之”字形的上山路,两旁均用手腕粗细的铁索做了防护,山路十八拐,直上半山腰;山路之外,是劈立千仞的悬崖峭壁,看得出,这上山之路,乃是硬生生在山体中掏凿出来的,虽然险峻,但行人走马,还是十分安泰省力。
镖局的车队,此时已行到“之”字形山路的第六个拐点之上,仍在快速前行。他们的身后,在第三拐点处,有五人身影,在黑夜的掩护下,也正神鬼不觉的尾随而来。
当车队过了第十五拐点时,行至第十三拐点处的五个人却忽然停了下来。四个人紧凑在一起,齐齐围着倒在地上的同伴。一个黄脸青年,焦急的低呼着倒地昏迷的老人:“师父,师父……”
另外两名黑面汉子,也是满脸焦虑,跪扶着老人,一人把脉,一人运气出掌,朝那老人的后心处输送真气;
而剩下的那名白脸青年,则忙从怀中掏出一白玉瓷瓶,从瓶中倒出一粒丹药,递进老人口中。
片刻后,老人转醒,似无大碍,喘息道:“不知何故,自上山以来,一草一木,皆似梦中所见,似识非识,好似昨日记忆。后来便头痛欲裂,全然不知了。”
众人面面相觑,黄脸青年道:“师父身体为重,再强行上山,实为不妥,不若烦劳郡主和庞大哥、庞二哥,在此看护师父,我先行上山打探一番。”
那几人闻言,细想之下,也只得应许。老人又道:“镖车大有蹊跷,探明即刻回来。”
两名黑脸汉子也拱手言道:“夜兄弟千万小心。”
那白脸青年欲言又止,只是看着黄脸青年,眼中满是担忧。
黄脸青年对几人一点头,便挺身而起,紧追镖车而去,不多时便消失在夜色中。
这一行人中,黄脸青年正是夜承枫,倒地的老人正是沈幽荷,两位黑脸汉子是庞守山、庞镇海,白脸青年是骋骋郡主。
那一日,在阿达交代出唐门、将军府、擎天镖局三者合谋后,夜承枫就想出将计就计,尾随镖局一探究竟的计策。
先将阿达等人交由庞家看押,再由庞婷儿为几人乔装,扮成商贩模样混进商队,迅速南下;庞婷儿则留守北海郡,一来是留意李虫道和唐门的动向,一旦李虫道携岳三娘重返北海郡,庞婷儿自会将霍公子之死因告知霍总兵,借官军之手,让唐门再折羽翼。二来是照顾庞老太爷,话说这庞老太爷能在有生之年见到沈幽荷,可谓是老怀大慰,虽身卧病榻不能多言,但精神却为之大振,病愈康复也指日可待,庞府上下尽皆称沈幽荷为小主,对其感恩戴德,更对三小姐于金龟盛会上中选中夜承枫心悦诚服,人人交口称赞:果真是上天自有美意,不负三小姐一片孝心,结成这一段金玉良缘!
对此,有些人心中自是暗暗欢喜,但有的人则巴不得尽快离开庞府,即刻乔装动身。
而在初八那日,镖局出城队伍中的妇人,便是岳三娘;身旁的冷峻男子正是赫赫有名的“长虹贯日”张天赐;与岳三娘碰面的黑衣人,也正是李虫道。
岳三娘返回城中,也确实是因北海郡之事,好在庞婷儿方面早已定下应对之策,否则夜承枫等人还真不放心离开。
再说回夜承枫五人这一路尾随,倒是十分顺利。一路上,镖局之人对乔装成商贩的夜承枫等人全无察觉,而夜承枫一行人,却发现了镖局的蹊跷之处,那就是每次在休息进食之时,镖局之人总会远远的将三辆镖车围在中间,只留张天赐一人在镖车附近,而张天赐则会依次打开三辆镖车上的箱子,投入食物后,再迅速闭合,加之箱子都是藤条编制,并非密不透气的木箱,这不禁让人怀疑这三辆镖车里,押运的是活物。
而夜承枫更是联想到任垚和洪渊,这二人都曾说过会随镖局一起出城,而此次出城之人,全是一众镖师,这二人并未现身,他二人身份敏感非常,必不会错过出城时机,那箱子里到底是什么,实在是非常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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