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 55 章(1 / 2)
东秦,元颢一年,春。
有传言称,南昭皇室藏有一寒香珠,置于唇间,可保尸身千年不腐。
元颢帝闻之,大喜,遣南境守将携大量珍宝前往交换,并愿与之百年交好。
不料南昭皇帝出尔反尔,于南境守将携寒香珠返程途中派人截杀。
怀远将军不幸战死,唯少将军孟天河在随行兵士的掩护下,只身突出重围,将染血的寒香珠呈于圣上。
元颢帝大怒,遂与南昭开战,誓要报此血仇。
两国交战,以东秦胜多、势如破竹,故而南昭士气每战愈减,隐隐有败象。
不想同年六月,西楚北齐两国同时向东秦宣战,使得东秦落入多线作战的危险境地。
东秦以一敌三,初时与之旗鼓相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兵力分散,腹背受敌,加之消耗倍于敌方,遂逐渐落于下风。
东秦,元颢三年,初冬。
除北境外,其余三境防线节节败退,已无力回天。
东秦已然走到末路,再战只会徒增伤亡罢了。
百官们精心草拟好的降书被呈至重华殿的西暖阁,只待元颢帝盖上玉玺,这场持续了近三年战争就能结束。
消息流传至宫外,饱受战争之苦的百姓们纷纷面露喜色,他们不在乎谁当皇帝,只想着尽快恢复往昔的安定,好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
唯有寥寥无几的有志之士,为即将亡国而感到悲痛,恨不得与之同亡。
是夜。
西暖阁内亮起一盏灯,昏黄的烛光洒在炕桌上的摊开的降书上,照亮那一个又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降”字。
敖夜负手而立,垂眸看了那降书半宿,忽然哑声道,“来人,把玉玺拿来。”
过了一会儿,有人捧着玉玺走来,默默地站在一旁。
敖夜转头一看,发现是已经双鬓斑白的福全公公,而他亲手教出来的小太监福来则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苦着脸站在几步之外的屏风处。
“陛下。”福全公公唤了一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您的能力,咱们迟早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敖夜抬了下手,止住福全欲宽慰他的话,“你亲自将敖珉带来,孤有些事要交待他。”
“喏。”
福全无奈,把玉玺放在那降书旁,然后朝敖夜欠了欠身,便退下了。
“陛下,请用茶。”
师父走后,福来在气势愈发强盛的敖夜眼下不禁缩了缩脑袋。
自敖夜登基成了元颢帝,他莫名得不敢在敖夜面前出一点差错,变得格外谨慎小心,生怕哪天丢了小命。
“退下。”敖夜收回视线,把目光投注在那自东秦建国伊始便用宝玉雕刻而成的玉玺上,羊脂一样白的四方玉,下沿箍了一圈雕花金边。
福来二话不敢说,依言出了西暖阁,然后透过窗,望着半空中的那一轮圆月发呆。
常言道,月圆人亦团圆。
可他们陛下没了至亲至爱,再不能团圆了。这些年来,陛下是一日比一日冷淡,好似与这人世间的一切热闹都隔着一层薄雾,只偶尔投来毫无情绪的一瞥。
敖夜拿起玉玺,触手温润而微凉,令他想起了佘宴白的手。只是这玉握一会儿会暖,而佘宴白的手却是极难捂热的。
他知道,只要把玉玺往降书上一盖,就意味此后这世上再无东秦。而他,将成为一个葬送了祖宗基业的亡国之君。
可不盖,东秦已无余力抵抗三国,负隅顽抗也不过是将灭国之期再往后推迟两三个月罢了。
敖夜拿着玉玺缓缓靠近降书,即将触碰到书面时不由得顿住。他一生读过许多书学过许多东西,却始终不曾学过“投降”,在他的生命里唯有“宁死不降”!
然而不降……敖夜苦笑一声,想起敌国的威胁——若不降,边境数个被侵占了城池将会迎来屠城之难。
届时,恐怕会有数十万人因他的“志气”而惨死。
敖夜手一颤,玉玺脱手,重重地落在降书上,然后留下一枚猩红的印记。
这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体内抽离,令他挺直的脊背微弯,整个人都失了精气神,眉眼间具是显而易见的倦怠。
敖夜转过身,扶着门墙出了西暖阁,然后失魂落魄地去了重华殿的地下暗室——建于三年前,内里堆积了诸多巨大的冰块,甫一进去,森森寒气使人犹如置身于冰天雪地之间,不过须臾,便会被冻得手脚冰冷、脸色青紫。
墙壁上镶嵌着许多颗月明珠,散发出的荧光经过冰块的折射后,使得整个暗室都处于迷离的光线中,仿佛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走入了现实。
而这暗室的中.央,梦境的深处,躺着一个令他只要想起便满心痛苦与思念的人。
敖夜脚步轻轻地走过去,微一用力便推开了灵柩的盖子,露出里头宛若睡着了的佘宴白。
那枚用命换来的寒香珠置于他唇间,阻止了尸身的**,令佘宴白仍像生前一样美丽得惊人。若是肤色不那么青白,看着真像一个犹活着的人。
恍惚间,仿佛只要他唤一声,佘宴白就会醒来,睁开那双狭长的美目,笑睨他一眼,然后喊一声“阿夜”。
敖夜俯下身,用被冻得冰凉的手抚上佘宴白的脸颊,低喃道,“阿白,让你等了这么久,有没有生我的气?不过我就要来找你了,到时候你想怎么出气我都依你。”
暗室内只有他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除此之外再无一丝声响,安静得吓人。
敖夜静静地望了佘宴白一会儿,忽然嘴角微翘,低笑道,“我有时候真觉得你其实没有离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在我身边而已。”
他抽回手,摸了下自己的胸口,然后缓缓合上盖子,带着一身寒气离开了暗室。
一出暗室,敖夜就对上了敖珉与福全担忧的眼睛。
三年过去了,福全老了不少,敖珉的面容也由青涩变得成熟。
“唉,老奴还以为您会像之前那样,在里头一呆就是一整天呢。”福全边说,便拿着件厚实的狐裘往敖夜身上披,“您说您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呢?若是冻坏了身体,佘公子泉下有知也会担心啊。”
敖夜垂下眼帘,默默地听着福全关心的话语。
若真的泉下有知,怎么这三年来佘宴白未曾有一夜入过他的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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