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完结(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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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鸿殿内那段语焉不详的对话,明昙自然并不知情。

她提着裙摆,慢慢走在宫道上,望向天空中飞掠而过的一只喜鹊,终于悠悠松了口气,感受到一阵难以抵御的疲惫。

昨夜她一宿没合眼,勤顾着操心父皇能否醒来,直到现在放松心神后,方才察觉浓浓的困倦已然涌入四肢百骸。

明昙眯着眼睛,连打了两个哈欠,脚下步子未停,溜达着转过一个弯道——她睁开双眸,下意识一怔,只见深红的宫墙下,居然静静靠着一个纤细的身影,不是林漱容又是谁?

“卿卿!”

明昙的瞌睡顿时飞走大半,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迎着林漱容的笑颜扑进人怀里,兴奋得不加掩饰:“你怎么来啦?”

“日前听闻三皇子回宫,我料想陛下将醒,所以才想着进宫来见您一趟。”

林漱容毫不意外地发现了明昙眼下的青黑,探出指尖,有些心疼地碰了碰,嘱咐道:“殿下还是早些回坤宁宫安歇罢。”

明昙一见自家卿卿就精神了许多,方才的困意已经完全消失。但她对于林漱容的关心十分受用,不仅没有拒绝,反而还主动挽上对方的手臂,笑眯眯地得寸进尺道:“那你要陪我一起歇息哦。”

“……陪您一起?”林漱容一怔,有些踌躇,“可现在是在宫中,不在公主府——”

“哎呀,放心啦,母后不会在意的!”明昙见势不妙,眉梢一挑,赶紧打断她的犹豫,顺势还与林漱容贴得更近了些。

而在余光瞥到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后,她的眼珠转了转,当机立断地转移话题道:“诶对啦,卿卿。待父皇大好之后,你我便一同去游山玩水如何?”

……游山玩水?

林漱容顿了顿,瞬间想起了对方当年“周游大好河山”的心愿。她盯着明昙期待的神情看了一会儿,忽而展颜,柳眉弯似月牙,眼中波光流转,柔声道:“只要陛下准允,那我也当然愿意陪着殿下,一同踏遍天承诸州。”

虽然明昙早就料到她会对自己无有不应,但听到这句承诺,却还是会觉得心跳加速,面上绯红,双眸贼精地左顾右盼了一番,见四下无人,便立刻踮起脚尖,“啾”的一声,飞快地在林漱容的颊侧偷了个轻吻。

若是从前,林漱容还会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吓到;但如今经过了千锤百炼,前者已经可以做到面不改色,伸手将明昙半揽进怀里,无奈地捏捏对方的脸蛋,“又不守规矩。”

明昙“嘿嘿”笑着,一边讨饶地在人怀里蹭了蹭,一边身心愉悦地牵住她的手,满面神采奕奕,“走!回去一起睡觉!”

-

日子过得很快,初夏的燥热已经在京城隐露苗头,正是出游好时节。

在这几天里,明昙拿出当年埋头于朝政模拟册的劲头,拉着林漱容沉迷书海,挑选了各地的风物志与游记,以“不错过任何一处风景、不遗漏任何一道名吃”为目标,制定出了一套万分详细的万字旅游攻略。

闵州的福寿全、隶州的驴肉火烧、春州的龙井青鲤、白州的杨记糯米糕……数不清的美食仿佛长了翅膀,在明昙脑中飘着香气打着转,让她不禁沉浸于对未来的美好期待当中——然而,这种状态没持续多久,便在林漱容提出的关键问题下立即破功。

“殿下,您可曾向陛下请示过这次出行了?”

满心吃喝玩乐的明昙:“……”

没有。

她!完!全!忘!记!了!

怪就怪那些口口相传的佳肴实在太过诱人,让明昙整天只顾着盘算“这州还有啥好吃的”、“卿卿不吃笋记得螺蛳粉里千万不能放”、“所以龙井青鲤的鱼刺真的很多吗?可不可以换成鳜鱼啊”等等诸如此类值得深思熟虑的事项,自然就把最关键的问题抛之在了脑后。

万一父皇不让她出京怎么办?

——嗐!怎么可能不让!

反正在宫里、在府上也整天游手好闲,父皇又没给她安排差事,最多就是三五不时地上上朝、和那些御史们吵一架,又没什么非要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干嘛不让她出去旅游?

因此,在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驱使下,明昙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天鸿殿,对皇帝理直气壮地提出了自己的诉求:“龙鳞想和林大小姐一起,到闵州、隶州、春州、白州……”她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地名后,大喘口气,振声道,“挨个出游一遍!以观我天承国土的大好河山!”

皇帝原本正在批改奏折,闻言手腕立时一顿,一滴朱红的墨迹“啪嗒”滴落,洇在笔下的文书上,但他却恍若未觉,只眯起眼睛,半晌没说话,定定地望着明昙。

明昙也满含期待地望着皇帝。

——然而,下一秒,她就看见父皇翻了个白眼,撂下御笔,大喇喇往椅背上一靠,无情地说:

“不行。想都别想。”

完全没料到自己会遭遇拒绝的明昙瞪大双眼,呆滞半晌,才总算回过神来,当即跳脚,“为什么!——反正龙鳞在京中整天无事,顺安书斋那些店面也能够自理,最多就是初一十五上个朝、平日帮您理个奏折……但这些活计都不重要,没我也罢,您为何拦着不让龙鳞去出游!”

她越说越委屈,嘴巴撅得能挂个油壶,片刻后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眼珠一转,试图利诱道:“话说起来,父皇不是最喜欢曲弓关的葡萄酒了吗?若这次龙鳞去拜访华大将军,定会向他讨上几坛,即刻派人为您运回京城——”

皇帝的耳朵动了动。

明昙一看有戏,迅速再接再厉:“还有春州的金丝墨、江南的古琴谱、东海的夜明珠……”

“……不行,还是没门儿!”

即便这些都是皇帝一直以来很感兴趣的东西,但他这次却异常坚定,很快就把刚刚表露出的意动压下,八风不动道:“你给朕老实待着,哪儿也不准去。”

见对方如此油盐不进,明昙也不禁垮下脸来,正要再使出最后一招撒娇大法时,却听皇帝又说:“二十天之后,就是钦天监所测算出的吉日。你这几天多准备准备,顺便……”

他拿起桌案上的一本书册,遥遥抛给明昙,差点把还在茫然于吉日是啥的女儿砸得一个趔趄,“将这个交给林大小姐,让她好生带你学习一番,可记得了?”

“……这是什么?”

明昙满脸迷惑,将此书翻开看了看,发现这竟然是一部誊写了部分内容的《尚书》。

“兹既受命,还出缀衣于庭……太史秉书,由宾阶臍,御王册命。”

作为一个自幼便饱读四书五经、长大后更是朝政模拟册不离手的全才公主,明昙读着读着,动作一顿,表情逐渐变得扭曲起来,显然是看出了这段文字的象征意义——

“这、这……”

——这正是《尚书》之中,记载着周康王姬钊即位大典的《顾命》一篇。

明昙猛的抬起眼,突如其来的念头让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嗓子发干,连声音都被吓得变了一个调:“父皇让龙鳞学这个……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

皇帝笑得眯起双眸,从座位上不慌不忙地站起身,缓缓走到明昙身边,伸手拍了拍女儿的肩头,平静道:

“五月丙寅,春夏之交,正是天地祥和的吉日。届时朕将传位于你,放权离京,前往百草谷修身静养,以清体内余毒……”

在明昙震惊而怔愣的注视下,皇帝挑起唇角,神情仍勉强维持着为父为君的威严,可语气里却已经满是藏不住的兴奋与开心——

“朕要去当太上皇啦!”

在明昙不可置信地瞪视下,皇帝收了收笑,咳嗽一声,假模假式地语重心长道:“龙鳞啊……待你登基之后,也务必要记得励精图治,好生将我天承朝治理成一个升平盛世呐!”

……

两日后的朝堂上,掀起了一场不能算小、却也实在称不上有多大的风波。

——当今天子明熠龙体有恙,经太医院诊断后急需至青州百草谷静养,故而决心退位,令第九女明昙登基,开创新朝,为下一任天承女帝!

这个决定甚至都没有提前同朝臣商量,便是一道圣旨兜头砸下,让整个太极殿都鸦雀无声了半晌,才堪堪有人回过神来,茫然地互相对望。

第九女明昙即位?

虽然……但是……这可是位公主啊!

不少大臣们的脑瓜子里嗡嗡作响,一半装着永徽公主的丰功伟绩,一半装着“女子怎能继承皇位”的疯狂叫嚣,左右脑互相打得兵荒马乱;而在此情形下,还是多年与明昙斗智斗勇、抗压能力最强的都察院率先回过神来,赶忙纷纷出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呼道:“陛下三思——”

“‘礼’为朝廷大统之本,若不遵礼法,岂非威严尽失?”左都御史刘大人神情肃穆,扬声说,“自古以来,历代帝王若要内禅,也只应将皇位传于储君,即东宫皇太子!可九公主毕竟仅有镇国公主之封号,并非储君,实在无法服众,但请陛下收回成命!”

一群御史也鹦鹉学舌,跟着他重复道:“请陛下收回成命!”

兴许是被明昙骂得多了,败绩积攒到了质变的程度,刘御史这回的虎皮大旗竟还很有几分道理:古礼当头,传延百年,即便是皇帝也不得不遵循祖制,哪有将公主立为太子的道理?

皇太女?那更是无稽之谈!

他学得聪明,知晓永徽党早就摩拳擦掌,勤等着历数九公主的建树,所以便没抬出明昙的女流之身说事,反而把重点放在了“礼”这一字之上,反复强调明昙“身份尚不够资格即位”,竟让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生怕刘御史倒打一耙,反手扣个大帽子下来,将自己说成是目无礼法之辈。

朝堂上,都察院这厢乌泱泱跪了一大片,那厢的永徽党也气得面色铁青。

这种分明知道对方在强词夺理,却无力反驳的感受,当真令人血压直往上涌!

于是,不少官员都悄悄将目光投向前列,望着一直闭口未言、脸色却同样不怎么好看的温朝大人,正待等他上前分辩——

却不料,这回率先出声的,竟然会是龙椅上那位本该静静聆听、最后才作拍板的帝王。

“哦?不遵礼法?”

皇帝笑了笑,指尖在扶手上轻敲了两下。他的语气听上去游刃有余,好似根本不受刘御史的理论所枷般,只侧头望了盛安一眼,淡淡说道:“朕之所为,可从不曾像刘爱卿说得那样,有半分‘不遵礼法’之处呐。”

刘御史在朝野任职多年,对陛下也算是知之甚详,此时一听他这种语气,心下便是一个咯噔,慌忙抬起头,只见盛公公忽然上前一步,手中不知何时捧了个卷轴,圆脸上的神情十分严肃,高声喊道:“此乃太.祖烈帝之遗命,众臣听旨——”

甫听盛安报出太.祖的名号,满朝皆惊,立刻撩袍跪拜下来,垂首静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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