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发表(1 / 2)
李熠骤然吐血昏倒,整个御书房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先前还不依不饶的朝臣,此刻各个心惊胆战,生怕太子殿下出了什么意外。
他们这位太子殿下,幼时身子便不大好,调理了许多年才堪堪恢复正常。这些年倒是没听说太子殿下发过重病,如今他当着众臣的面吐了血,任谁也会被吓一跳。
众人一时之间脑子里已经想过了无数可能,却又不敢声张,只能默默祈祷可千万别是什么恶疾才好。国之储君对一个国家的安定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一旦他出了岔子,必然民心不稳,恐生事端。
如今在御书房里的朝臣,各个都是心怀大宴之辈,将大宴的安稳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若非如此,他们今日也不会聚集在这里争论十方的身世……
只是谁也没想到,最后十方的事情倒是解决了,太子殿下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皇帝倒是沉稳,先是着人去请了太医,又吩咐了人快马加鞭去京郊请了褚云枫。
这褚云枫在大宴也算是个“神医”了,许多年前便救过太子的命,只是他性子不羁不愿受约束,所以平日不在宫里当值。如今李熠出事,皇帝少不得要让人去请他进宫。
十方跪在地上抱着昏迷不醒的李熠,面色比李熠好不到哪儿去。
他怀中的少年双目紧闭,唇上沾着殷红的血迹,那血迹被少年苍白的面色衬得有些触目。十方小心翼翼地抬手用衣袖将那血迹擦干净,这才发觉自己的手正在忍不住发颤。
眼前这景象就像一个梦魇一般,与十方一月前那个梦境出奇地相似。
他好不容易渐渐淡忘了的那一幕,骤然浮上心头,激得十方心口发疼。
因为从前那只是个梦境,十方心中对少年更多的情绪其实是内疚。可今日亲眼目睹李熠如此,他才意识到除了内疚之外,他心中更多的情绪其实是害怕和心疼。
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他只是出个家而已,怎会如此?
“太医来了。”旁边有一个声音响起。
十方回过神来,怔怔放开了怀中的少年,退到了一旁。
大概是见情形紧急,这次太医院来了四五位太医,为首的太医院院判简要地检查了一下李熠的状况,而后指挥几个太医将李熠抬到了旁边的矮榻上放好。
十方愣怔地站在原地,眼角的余光瞥见自己衣袖上方才沾上的血迹,双目一红,心口像是骤然让人刺了一刀似的,疼得他险些窒息。
这是李熠的血……
十方深吸了一口气,将沾了血的衣袖攥在了手里,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这个时候他帮不上忙,却万万不能添乱。
“章太医。”皇帝开口朝太医问道:“太子没什么大碍吧?”
这位章太医便是太医院的院判,医术在太医院是拔尖的。
他替李熠诊完了脉,闻言略一愣怔,但很快意会到了皇帝的意思,忙道:“太子殿下洪福齐天,此番只是急火攻心,待微臣替他施针后想来便能醒转了。”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朝依旧守在一旁的众臣道:“既然如此,诸位爱卿便先退下吧,今日所议的事情便按照太子的意思办,诸位可有异议?”
事到如今,他们哪儿还敢有有异议,忙道:“陛下英明,太子殿下英明。”
左右太医也说了太子问题不大,他们总不好一直赖着不走,朝皇帝行礼之后便都告退了。
“如何?”众臣走了之后,皇帝面上才显出几分焦急来。
显然他方才不过是强装镇定,免得朝臣们多心对太子的状况生出过多的揣测。
章太医闻言朝皇帝拱了拱手,忙道:“太子殿下确实是急火攻心的症状,但他先前便有恙在身,身子本就虚弱,如今这么一吐血,算是雪上加霜了。眼下微臣也不敢妄言,只能先替太子殿下施针……”
此事关乎储君安危,太医们自会尽力,却没人敢打包票。
皇帝深知他们的话术,闻言只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该怎么治便怎么治。
随后,章太医为李熠施了针,但李熠却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如今人昏迷着,也不好用药,太医们心中虽焦急,却也有些束手无策。
“启禀陛下,这御书房到底是不适宜安养,待天黑之后还是找人先将殿下抬回东宫吧。”章太医开口道。
皇帝闻言拧了拧眉,面色十分难看。
太医这话的言外之意,今日李熠怕是醒不过来了。
皇后和今日刚回宫的三皇子听闻此事后,都赶了过来。皇后倒是沉稳,朝太医问了几句便没再说什么,看起来倒是没有太过慌乱。
三皇子就不一样了,他来的时候地上的血迹还没来得及清理,他一见之下吓得够呛,扑到太子身边便开始哭。直到皇后说了他几句,说哭多了晦气,他才堪堪止住了哭声,只是依旧忍不住默默掉眼泪。
“兄长,二哥是被朝臣气得吗?”三皇子一边抽泣,一边朝十方问道。
十方立在李熠榻边,面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目光一直一直落在昏迷的少年身上。
他听闻三皇子的询问,稍稍回过神来,开口道:“他是……”
李熠是被朝臣气得吗?显然不是……
十方哪怕这会儿脑子不清醒,却也记得清清楚楚。
李熠分明是得知他要出家才吐的血,所以李熠是被他气得。
“二哥虽然脾气不好,可这么多年来也没见过他被气成这样啊!”三皇子一边抽泣一边道:“这帮朝臣怎么这么狠心,编排你也就罢了,连二哥都不放过……好好一个人,生生给气吐了血……”
他一边说一边难受,忍不住抱着十方又哭了起来。
十方目光落在李熠身上,心口一阵阵传来钝疼……
是啊,好好一个人怎么就能让他气得吐了血呢?
十方想不明白,他不过是要出个家,既不是去赴死,也不是去受难,李熠何故会如此生气?
偏偏少年这会儿昏迷不醒,他连问都没处问。
当日快入夜的时候,皇帝便命人将昏迷的李熠抬回了东宫。
三皇子不放心,跟在十方后头一起去了东宫。
帝后没跟着,而是留在了御书房。
这个时候他们跟过去只会让太医压力更大,且于事无补。
看太医那神情,李熠虽然依旧昏迷,但应该性命无碍,否则太医院这帮人早就乱套了。
再加上算着时辰褚云枫应该快到了,帝后倒不如等褚云枫到了再一同过去东宫。
“传令下去,太子抱恙一事不得声张,尤其不能传到太后耳朵里。”皇后朝人吩咐道。
太后如今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这会儿若是知道李熠有恙,定然要忍不住回来探望。
这么热的天,她老人家来回奔波,再加上担心万一急出了病,那就麻烦了。
“气死我了!”皇后将御书房里的人都打发走之后,才一屁股坐在御案上,那神情十分愤懑,“这帮朝臣平日里就是被你惯的,我就知道出了这种事他们定然会揪着不放。”
皇帝挑了挑眉,欲言又止。
他有点犹豫,该不该告诉皇后,太子不是被朝臣气的,是被十方要出家那句话激得。
“不过熠儿也太不经事了,如今都十八了,这些年也没少跟着你历练,怎么就能让几个朝臣气得吐血?”皇后不悦地道:“真要气急了,将他们轰走便是,何苦被气成那样?”
皇帝走到皇后身边,伸手拉过皇后的手,低声安抚道:“若是旁的事情也罢了,此事关乎十方,朕和太子都有些投鼠忌器。朕倒是还好,太子你是知道的,凡是关乎十方的事情,他都会比平时多加几分小心,更不敢莽撞了。”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处理得当自然可以皆大欢喜。否则哪怕是保住了十方,若是不能让朝臣们心服口服,十方便少不得要被人编排许多莫须有的罪名。”皇帝耐心地朝皇后解释道:“咱们与太子倒是都不怕别人编排,可十方与咱们不同,他自幼看着冷冷清清,性子温和好相处,可骨子里比谁都要执拗。若非太过在意身份的事情,五年前他怎么会执意出宫去清音寺?”
皇后闻言点了点头,知道皇帝说的不假。
十方面上看似无悲无喜,可心里对身世的事情其实一直很介意。
所以此事若是不能处理得当,就会成为十方心里过不去的坎儿。
人这一生最怕的往往不是旁人的诋毁或攻击,而是自己那个坎儿。
他自己过不去的话,便会被困死在那里。
“十方这孩子,哪哪儿都好,就是心眼太小。”皇后叹了口气道。
“别说十方了,熠儿能好到哪儿去?若是能拿得起放得下,今日也不会……”皇帝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皇帝和李熠性子相近,今日看李熠那表现,他心中跟明镜儿似的。
但直觉告诉他,此事尚未有定论之前,最好还是先瞒着皇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说熠儿是何时知道十方身世的?”皇后突然问道。
“这就要问他自己了,咱们自以为瞒得好,却没想到瞒得最好的竟是他。”皇帝苦笑道。
想来若非大周人闹了这么一出,他说不定要一直瞒下去,佯装不知。
毕竟那是十方最不愿面对的事情,如今更像是一个死结一样。
不多时,褚云枫便进了宫。
帝后同他一起去了东宫。
不出所料,李熠依旧没醒,太医们这会儿都焦头烂额,一见褚云枫来了都如蒙大赦。人人都知道褚云枫的本事,既然他来了,这医治太子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他的肩上。
太医们虽失了个表现的机会,却也没人失落,反倒各个都松了口气。
“什么情况?”褚云枫近前看了李熠一眼,随口问道。
章太医立在旁边,朝他道:“急火攻心,吐了血。老夫替殿下施过针了,但不敢贸然用药,幸好褚大夫来了。”
褚云枫闻言看了章太医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同为大夫,他自然看得出来,这章太医为李熠治疗只为求稳,根本没敢放手施为。
不过他也能理解,李熠身份特殊,太医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也是人之常情。
“太子殿下前两日便有些发烧,药倒是一直在吃,但迟迟没见好,今日……突然病倒,或许也与此有关。”章太医又补充道。
褚云枫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朝章太医摆了摆手,那意思你们可以撤了。
发个烧治成这样,在他看来这帮“庸医”都可以逐出宫去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太医,李熠的身体一直是褚云枫在调理。众人都知道太子幼时身子弱的事情,如今遇到太子抱恙,大家第一反应都是叫褚大夫进宫,这次不过是因为发烧这病太小了,不值得惊动褚云枫,这才没去请。
谁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今天这样。
“如何?”皇帝上前问道。
褚云枫搭了搭脉,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转头看了一眼十方,这才开口道:“问题不大,不过……褚某有些好奇,殿下究竟是被何人激成了这样?”
褚云枫一直知道李熠脾气不好,可脾气不好不代表气性大。
往往只有爱生闷气的人那气性才会伤到自己,李熠显然不是这类人。
太子殿下发怒,伤到的从来都是别人。
这次被激成这样,褚云枫也是开了眼了。
“还不是被那帮朝臣!”皇后开口道。
皇帝摸了摸鼻子,朝三皇子道:“陪着你父后去偏殿歇息一会儿。”
待皇后和三皇子走后,皇帝才看了一眼十方,而后朝褚云枫道:“太子是得知十方要出家,这才急火攻心……”
褚云枫闻言恍然大悟,而后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十方。
幼时太子在褚云枫的庄子里休养时,十方也是在的,所以褚云枫和十方很熟,自然也知道这“兄弟”二人的感情很是亲厚。
“问题不大。”褚云枫开口道:“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开口问道。
褚云枫看了一眼十方,开口道:“心病还须心药医,你这家暂时最好先别出了,别我费劲把人弄醒了,你再一句话给人激得……”
“褚大夫。”皇帝听他这话揶揄的成分太过了,忍不住打断了他。
十方倒是面色如常,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实际上,自从李熠昏迷之后,十方一直都表现得很平静。无论是太医们束手无策的时候,还是三皇子哭哭啼啼的时候,他都安静地立在一旁,除了目光一直落在李熠身上之外,看不出任何异样。
只是他的面色比平时苍白了些,垂在身侧的手一直紧紧攥着那截染了血的衣袖……
“你们该歇着的都歇着吧,今日他心绪难平,且让他好好睡着,明日怎么也该醒了。”褚云枫开口道。
他这话一出,众人当即松了口气,毕竟这些年褚大夫说的话就没有食言过。
确认太子没什么大碍之后,皇帝便带着皇后离开了东宫。
三皇子白日里又是赶路又是哭了一场,这会儿早就困得不行了,也让皇帝打发回了自己的住处。
如今,殿内除了昏迷不醒的李熠,便只剩十方和褚云枫了。
褚云枫一边帮李熠施针,一边看了十方一眼,开口道:“别绷着了,你再病了我可顾不上。”
十方闻言抬脚走向李熠榻边,他在原处立了太久,脚都麻了,这么一动险些跌倒。
褚云枫轻笑一声,开口道:“我挺纳闷的,你出个家怎么就能把他气成这样?”
“等他醒了,我也想问问。”十方说话时声音略有些沙哑。
褚云枫道:“一个个火气都够大的,药箱里绿色瓶子的药丸,拿出来吃一颗。”
十方知道褚云枫的脾气,不敢不照做,依言去取了一颗药丸服下了。
没一会儿工夫,裕兴过来说备好了晚膳,让十方去吃点东西。十方这会儿心里乱得要命,哪有心思吃饭,便让裕兴去弄了些水,拿着布巾亲自帮李熠擦身。
“依我看你也别出家了,跟着我去庄子里给我做个药童吧。”褚云枫开口道。
十方幼时在褚云枫的庄子里时,褚云枫便经常拿这话逗他,如今过了十数年,对方开口也依旧是这一句。
“你若是做了药童,将来太子再生病,你就可以就近照顾他,多合适。”褚云枫道:“也不是说做和尚就不好,但太子殿下不答应,气得连血都吐了,我瞧着你这家是出不了了。”
十方原本就心虚烦乱,被褚云枫这么一搅和,心情更差了。
偏偏褚云枫已近不惑之年,嘴上还没个把门的,比几年前嘴更损了几分。
当夜,待他施针结束后,已经夜深了。
褚云枫去了东宫的客房里休息,十方便在李熠榻边守了一夜。
原本依着褚云枫的说法,李熠今日也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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