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1 / 2)
高士奇讲课讲得也很好,毕竟是给康熙讲经释义的老师,引经据典头头是道,教个四岁的小娃娃那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对面坐的那个学生有些心神不宁,一直惦念着他的前任老师。
容若生病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病,严不严重。胤祐想了想,都不能来给他上课了,那一定也轻不了。
本来心情就不好,现在身体又不好,明珠会不会对他不好啊,反正看起来他们父子关系也不怎么样。
一连两三日,胤祐都没有见到容若,给他授课的依旧是高士奇或者康熙本人。
胤祐每天都问一遍,容若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好,问得康熙都有些烦了,敷衍他说好了自然会回来。
可是胤祐还是很担心,他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搞得他每天茶不思饭不想,就在想容若的事。
皇贵妃留意到他的反常,平时吃完饭还能干掉两大盘点心的小吃货,这两天竟然有些食欲不振。
问他有没有不舒服,他也说不上来,只说想容若了。
平时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也没见他这么想,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就像胤祐猜测的那样,纳兰在家里的日子过得也并不好。
他一个人住在渌水亭这边,这并不是一个适合人居住的地方,而是他和好友聚会,吟诗作赋,研读经史的优雅之地。
这几天因为皇上要让他南书房行走的事情,他和明珠闹了不小的矛盾。
他阿玛认为这是皇上的厚爱,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看看过去的徐乾学、张英,再看看现在的高士奇。只要坚持几年,何愁没有一展抱负的时候。
不提这些人还好,一提纳兰更是心灰意冷。替皇上讲讲经史,品一品诗词倒也没什么,要让他每天像高士奇那样谄媚,他宁可站在南书房门口继续当他的御前侍卫。
再加上这件事情流传出去,多少满人贵胄子弟议论他,说他不就是仗着明珠位高权重,甚至还私底下耻笑他以美色惑主。
这些话简直不堪入耳,纳兰一向自恃清高,听完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本来一个小小的风寒,拖着拖着就变成了寒疾,几日无汗,面色蜡黄。
再加上彻夜难眠,哪怕睡着那么一会儿,梦里都是卢氏的身影,哀哀怨怨挥之不去。
第五天,胤祐还是没有见到容若。高士奇正在给他讲《郑风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七阿哥,七阿哥?”高士奇摇头晃脑,正要开始讲解,一抬头,发现胤祐不见了。
扭头一看,小家伙人已经到了大殿门口:“七阿哥,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胤祐忽然想起来,在他小的时候,他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一位神仙告诉他,他的好朋友纳兰成德,会在这一年死掉!
容若会死掉!
不可以,容若是他的好朋友,容若不能死!他要去找那个神仙问个明白。
可是他找不到那个神仙,只想到了那把七星剑。
于是,小家伙不顾值守太监的劝阻,直接跑进了昭仁殿。
那把剑还放在原来的地方,胤祐迫不及待冲到案几前,一把就将七星剑拿了起来。
七星剑可不轻,他平时都要两只手才能拿起来,今天情急之下,竟然将它单手就举了起来。
小剑灵见到他来,高兴坏了,赶紧问道:“我教你的心法你这些日子有没有勤加练习?”
胤祐听不进去他的提问,只着急的问道:“那个神仙在哪里,我要见他。”
小剑灵被他问懵了:“哪个神仙?”
胤祐想了想,记起了神仙的名字:“火德星君。”
“噢!”小剑灵恍然大悟,“我被禁锢在这把剑里面,哪儿也去不了,怎么会知道他在哪里。”
胤祐撇了撇嘴,急得一嗓子就哭了出来:“哇呜呜呜~我要见他,我不想容若死掉,我要让他好好地!”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况且如果你说的那个人就真的快要死了,他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
胤祐冲他喊:“他不是说自己是神仙吗?”
“神仙……也不能改变别人的生死呀。”
胤祐气得手抖,咬着牙喘了几口气,“啪”的一声,又把剑扔回到案几上,转身就走。
剑身带来的抖动让里面的小剑灵也跟着颤了颤,又开始陷入严重的自我怀疑中:“或许我真的是认错了主人吧……”
小家伙没心思继续听高士奇讲学,他现在感觉浑身乏力,脑袋都有些晕晕的。
康熙听说之后,怕他又要生病。一面让人将其送回承乾宫,一面让人去太医院传太医。
皇贵妃担心了一个上午,总有些不放心。这两日,胤祐除了不怎么吃东西,也没有别的症状。但不知道是不是母子连心,她总也有些心神不宁,正要派人去乾清宫接人,哪知道小家伙就被送回来了。
皇贵妃一看就觉得不对劲,她的儿子她最了解,小家伙脸色和精神都不太好,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一看就知道是刚哭过。
她赶紧把儿子抱起来,胤祐扑进额娘怀里,第一句话就说:“容若快死了,怎么办?”
皇贵妃心里“咯噔”一下,现在是康熙二十四年,难道在这里,纳兰成德也会英年早逝。
可她现在已经顾不得纳兰会怎么样,她只关心儿子,手背贴上小家伙的额头,不同寻常的体温,老母亲无力的叹一口气——又生病了。
小家伙靠在她怀里,嘴唇一张一合,看来是真的伤心了,一直碎碎的念:“我不想让容若死,我不想让他死……”
皇贵妃搂紧了儿子心都碎了:“好好好,你先照顾好自己,你要是有什么事,额娘也不想活了。”
很快,太医就过来了。两位小儿科的大夫,一开始是他们教皇贵妃医术,后来发现,皇贵妃提出的见解是他们从未听过,但实践起来又确实有效的。因此,每次在给七阿哥看病的时候尤为细心。
这时候胤祐已经睡着了,持续低热中,太医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以为是普通的风寒感冒。
皇贵妃摇摇头,又捏了捏儿子的小胳膊小腿,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太医就说过,因为早产导致孩子先天禀赋不足,体弱多病,若是能度过五岁这道坎,孩子才能平安长大。
皇贵妃自己就是搞儿科的,她心里也清楚,这并非什么封建迷信。事实上,五岁以下儿童的死亡率本就是一个重要的参考指标。这个时代没有疫苗,许多传染病的高发年龄都在五岁以内。
皇贵妃缓缓地吐出几个字:“我觉得……有可能是脊髓灰质炎。”
太医们面面相觑,都没有听过这个病:“是……什么?”
皇贵妃换了一种说法:“小儿麻痹症。”
“!!!”
其实这个说法并不完全对,皇贵妃查阅了很多书籍,虽然脊髓灰质炎是个很古老的疾病,主要由嗜神经病引起急性传染病,一到五岁儿童为易感人群。
但是大多数患者都是轻型,只有低热表现和轻微的肌肉松弛,少部分人会引起严重的后遗症,会导致残疾甚至死亡。
古人也没有科学的检查技术,轻症就当感冒发热治疗,重症就叫小儿麻痹症,对整个疾病没有一个确切的病名。
胤祐是个十分粘人的小孩儿,有事没事就要额娘抱抱,皇贵妃对他太熟悉了,即便是细微的变化,上手一摸就能感觉得出来——他四肢肌肉的张力确实有点异常。
但这种程度很轻微,目前还不好判断。
不知何时,胤祐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
他断断续续做了一个晚上的梦,没有梦到那个神仙,反倒是梦到了容若。
容若看起来形容消瘦,面色蜡黄,好看的容颜染上了灰败的病气,憔悴得叫人心碎。
容若仍然对他笑着,轻而缓的吟了一首词:“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任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虽然胤祐读书的时间不长,但诗词也背了不少。他没法说清楚这首《浣溪沙》究竟讲了什么,但是他能感受到容若在梦中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浓重悲伤。
容若对他笑了笑,说:“七阿哥,我要走了。”
胤祐上前一步,想要拉他的手,却没拉到。急切的问:“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后就不回来了。”
胤祐问他:“去找你的妻子吗?”
听到他提起卢氏,容若笑了笑:“若能找到她便是最好。”
胤祐嘟嘴:“你找不到她的,她送你的手帕还在我这里,没有信物,你要如何与她相认?”
纳兰皱了皱眉,又轻叹口气:“那便罢了,我只要看看她,看她过得好也安心了。”
说罢他转身欲走,胤祐冲上前想要阻拦:“容若你别走!”
对方又转过身来,颇为眷恋的看了他一眼:“仔细想来,最舍不得的竟然是你这个小家伙。”
“……”
傍晚的时候康熙来过一趟,看了看儿子,小家伙一直低烧不退,紧随眉头,睡梦中也并不安慰,时不时呢喃两句,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老父亲看得心都揪起来了,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皇贵妃一直寸步不离的在旁边守着,脊髓灰质炎,一个除了糖丸预防,现代医学也没有特效药的病,在古代就更没有什么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对症治疗,让孩子平稳的度过整个病程。
期间,胤禛听说胤祐生病,特意来到承乾宫想要看看弟弟。皇贵妃没让他进来。仍然住在后宫的胤祺和胤禩也来过。这毕竟是个传染病,就算胤祺、胤禛都已经超过了五岁,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染的可能。
皇贵妃让人全都打发走了,说是等胤祐病好了再请他们过来玩。
小家伙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迷迷糊糊醒过来。“哇”的一声啼哭立刻将靠在床边的皇贵妃惊醒,她条件反射的抱起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轻声的哄:“宝宝不哭,哪里难受,跟额娘说。”
“容若……我想见容若……”
皇贵妃摸摸他的头:“等你的病好了再去见他。”
小家伙不住摇头,急切的说道:“来不及了,他要走了!”
“他不会走的,放心吧。”
“会的会的!”胤祐在她怀里挣扎起来,“我答应过子清,要帮他照顾好容若,我不能让容若死掉,我舍不得他……”
李熹端了一碗白粥进来,走到寝殿内:“让他吃些东西吧。”
皇贵妃拿过勺子,盛了粥递到胤祐嘴边,小家伙把头一扭,说什么也不肯张嘴。
老母亲没有办法,只能哄他:“你吃了,我就派人去请纳兰公子,让他来见你。”
小家伙张开嘴,吃了两口,没咽下去,又全部吐了出来。
他委屈巴巴的说道:“我吃不下。”
“好好好,不吃了,再睡一会儿。”皇贵妃赶紧拿帕子给他擦嘴,心疼得直掉眼泪。胡乱摸了摸他的小胳膊小腿,肌肉的张力似乎没有太大变化,这让她悬着的心,稍稍又放下了一些。
低热时间太长,小家伙有点精神不济。没过一会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期间又被皇贵妃叫醒,喂了些白粥,又让他喝了药,又睡了。
胤祐梦里面都是容若,一会儿梦到他给自己讲课,一会儿梦到他站在一艘大船前面,说他必须要走了,马上就就要开船了,就差他一个。
胤祐死缠烂打的拽着他的衣袍,说什么也不放他走,两个人就这么在梦中僵持着。
纳兰没来,倒是把太皇太后给找来了。
老祖宗听说最宝贝的小七病了,发烧发了一天一夜,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又想起当初太医的话,今年不就是虚岁五岁了吗?急得立刻坐上銮舆就过来了。
听说她老人家来了,康熙也放下手里的事情急急忙忙从乾清宫赶过来。
一屋子人守在床边,孩子的体温有所升高,从低热有向高热发展的趋势,小脸蛋儿红扑扑的。
不知梦到了什么,小家伙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目光越过身旁的阿玛额娘和乌库玛嬷,看向抢边的一张案几。
众人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里摆着一艘船。是西洋传教士进贡的,当初摆在太皇太后的寝宫内。因为小家伙喜欢,一直吵着要拿它研究什么排水量,搬回承乾宫的时候也顺道带了回来。
“把船拦下来,快!拦下来!”小家伙脸上全是泪水,“容若说他要走了,再不走船就要开了,我不许他走!”
他闹起来可把太皇太后心疼坏了,赶紧让人把那艘船拿过来放在他的跟前:“京城又没有海,他走不了,你放心吧。”
见不到人,他一点也放心不下来,还是不依不饶的闹:“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他哭皇贵妃也跟着他哭,一屋子人乱作一团。康熙沉着脸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这是闹得哪一出,怎么突然就要见纳兰。
皇贵妃忽然转过身来看着他,双眼布满血丝,脸上全是泪水,憔悴得不像话:“请皇上下旨,就让纳兰公子来一趟吧。”
康熙心疼儿子,也心疼表妹,拦着对方肩膀轻拍两下:“纳兰又不是太医,把他叫来有什么用?我听明珠说他也病的不清,哪里来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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