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2 / 2)
“不对,我在报纸上看到过,有时候外交场合也会派军舰过去,比如护送外交官什么的。”
“但是我们船上又没有外交官!再说了,如果是外交任务,我们岂会不知道?现在我们连要干什么、该干什么都不知道,上头神神秘秘的,似乎在隐瞒什么事……”
挖煤工说:“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我们一路行来,多少次受到空盗的攻击?你们都是老船员了,以前遇见过这么频繁的空盗袭击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
“我怀疑有人走漏了威灵顿号的坐标!船上有细!上头的那些人,搞不好都被细策反了!”
里维准尉张大了嘴,班上说不出话来。挖煤工是不是得了被害妄想症?但是他又没来由地想起了地图室中那具披着上校军服的尸体。既然船上能混进来一个不认识的上校,那混进来一个间谍不是也完全有可能吗?
“不论怎样,我们必须向上头讨个说法。”炮手义愤填膺,“我们面对的可是怪兽啊!至少也该事先告知我们吧!这么重要的事难道连炮手也要瞒着?要知道,和怪兽面对面的是我们,不是那些高级军官!”
许多人点头赞同,也有一些人不置可否,暂时不发表意见。
这时,仓库门又开了。所有人俱是一凛,担心是军官前来巡视。在军营里,大量人员私下聚会是违反军纪的,严重者甚至会被当作煽动□□,军法处置。
然而进来的却是一名普通士兵。
“刚刚得到消息,有四个人被打晕了,关在底层舱房里。”他一来就开门见山,“他们原本是看守那两个皇家学院学者的,结果学者跑了,他们四个反而被关了进去。也不知道那两个学者用了什么法子……”
嗡嗡的低语声充斥了仓库。
“不是还有一个小孩儿跟学者在一起吗?我亲眼看见他们三个人一起下船,回来的却只有两个人。”
“我听说小孩儿死了。”
“为什么?我们的任务之一不就是护送他们吗?可他们为什么会被关起来?”
“你们还记得老伯恩吗?他是弗里曼上校的亲随。今天上校上岛的时候就带着他和另外一个年轻的亲随。但是他们一回来就被副官带走了。我当时在巡逻,亲眼看见他们手上戴着镣铐,跟副官去了底舱……”
“霍恩中尉死了,布尔韦上士也死了,伯恩他们不知所踪。那两个学者明明被关着,也消失了。还有一个人在开船之前就失踪了。这一切太古怪了!我们难道不能要求舰长出面解释一下吗?我们这不是在煽动□□,只是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人开船之前就失踪?谁?”
“轮机组的一个人,刚调过来的,轮机长不准我们说出去,说是上头的命令。我本来不打算说的,可是今天……”
“如果我们出面要求舰长给个说法,有多少人支持?”
“炮手组全体都支持,我就是代表。炮手组早就受不了了,妈的,我们面对的可是怪物啊!”
“好了好了,别整天念叨怪物了,好像就你们有危险似的。我们测量组的意见也差不多。但是,要怎么把我们的意见递上去呢?直接跟长官沟通好像不行。说实话,最近领航员都不怎么理我们了。舰桥上所有人都不理人了。”
“我会去说服后勤组的。虽然我们不该问东问西。我只需要舰长出面说一句话。”
听着大家的议论,里维准尉的心情越发沉重。和他一起去维修地图室的工兵也神情复杂。里维准尉觉得他们肯定也看见了那尸体的肩章。
最终大家商讨出了一致的方案:晚餐的时候,由炮手组的代表向弗里曼中尉的副官提出要求,请他通知舰长。晚餐时在场的士兵多,大家联合起来给副官施压,不怕他不答应。
然后……就得看舰长是否给出令他们满意的答案了。
大家都是军人,能登上威灵顿号这种旗舰的更是千挑万选的优秀军人。他们不怕死,他们愿意上阵搏杀。他们可以死于战斗,死于疾病,死于倒霉的伤口感染。
但是他们不愿意莫名其妙地死于阴谋和谋杀。
他们想要真相。
段非拙捂着嘴,低着头,从一众巡逻士兵身边经过。他们目光如炬,却丝毫没觉察刚刚和一个行踪极为可疑的家伙擦肩而过。
幻形叶的效力可以持续很久。根据约瑟夫·切斯特那本账簿上关于幻形叶条目的记载,只要不吐出来,不咽下去,它就能永久地发挥作用。(当然了,很少有人能坚持这么久。)如果效力被打破,只需要使用者保持安静一段时间,它就能重新生效。
凭借幻形叶的力量,段非拙如入无人之境。方便是方便,但他当下最需要的并不是方便。
他必须破除那个假上校在船上施展的精神控制秘术。
然而他完全不知道该从何做起。他印象中的精神控制秘术都是一对一的,就像q女士对开膛手杰克施展的那样。秘术师一旦死亡,秘术自然也就解除了。
假上校施展的秘术却能在他死后继续发挥效用。段非拙推测,要么世界上存在一种可以控制他人精神的道具,因此秘术的停止与否不以施术者的主观意志为转移,必须关闭或摧毁那件道具才行。
要么假上校发明了一种全新的秘术,比如一种法阵,它可以持续不断地运作,必须破坏该秘术,才能解除精神控制。
不论是哪一种,都必须先找到施术的地点才行。连道具或法阵藏在哪儿都不知道,要怎么破坏它?
段非拙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它一定藏在空行艇上。而且它有一个缺点:只要被控制者离开它太远,就有一定几率自行清醒过来。
例子就是在海上“枪杀”上校的那两名士兵。他们可都是追随弗里曼上校已久的亲随,若是假上校李代桃僵,他们岂会发现不了?让他们闭嘴的最好办法就是控制住他们的精神。
但他们在小船上突然清醒了过来,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上校是个假货,因此他们才杀了他。他们说“我们不能让你回到船上”。的确,绝不能让这个冒名顶替的家伙返回威灵顿号继续逍遥。
可惜假上校并没有死。他是个秘术师,挡住区区子弹不成问题。那两名士兵的结局呢?反正段非拙再也没见过他们。大概一回到船上就被那些傀儡给抹杀了吧。
段非拙不清楚威灵顿号为什么不立即飞向维也纳,而是要在小岛上空盘旋。他推测是为了等利维坦出海,彻底将其消灭。那么他必须赶在利维坦出海前解决这一切麻烦,否则以空行舰的速度,他们几个小时后就能抵达维也纳,到时候说什么都迟了。
不知不觉间,他回到了自己舱室所在的那条走廊。以为他最熟悉这条路,双脚自动带他回到了这里。
他本想转身离开,继续搜寻假上校布置好的道具或是法阵,可他的双脚就像不听使唤一样,带着他走向z的舱室。
z让他去看遗书。
段非拙颤抖着推了一下门。果然是锁着的。不过他也没指望舱室门户洞开。
他取出以太结晶,想试着用结晶内的能量熔毁门锁,但一想起假上校释放能量时的威力,他就发憷了。万一控制不好把整间舱房都炸飞了,他就再也看不到z的遗书了。
那是z在世界上留下的最后的文字。
段非拙吸了口气,将以太结晶中的能量转移到z的断臂之中。
转移能量比释放能量稳妥得多,也不用担心炸飞什么。
他刚一碰触以太结晶,就惊觉其中蕴含能量之多。
秘术师平时储存的能量大多来自太阳能,平时外出的时候晒晒太阳,自然而然就将能量储存起来了,堪称人形自走太阳能充电器。储存的速度很慢,但胜在能量来源稳定。
段非拙握着这枚以太结晶,感觉就像握着一颗小小的太阳。里面的能源竟像是不会枯竭一样。
不,还是会枯竭的,只不过能量过于丰沛,只储存一点,就像从大海里舀出一勺水一样不值一提。
不愧是能让蒸汽空行舰飞起来的能源。难怪科学进步委员会如此重视、垂涎它。
将结晶内所有的能量转移到机械义肢中之后,段非拙总算可以放心地提取能量而不用担心引发什么爆炸了。他小心翼翼地熔毁门锁,推门而入。
z的房间总是收拾得极为干净整洁,不知道是他个人性格如此,还是从军经历养成的习惯。
段非拙从床下拉出他的行李箱,打开后翻到最底层,找出那只信封。
光是看到信封上那工整的“遗书”两个字,他的胸口就疼得无法呼吸。
“啧,小子,几天没见你咋变成这德行了?”石中剑开始叨逼,“那个警夜人死啦,你以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啦,为什么你还是……很不开心的样子?”
“闭嘴。”段非拙恶狠狠说。
他颤抖着拆开信封。
里面一共放了三张信纸。第一张上面的字写得密密麻麻,说的是z死后财产如何分配。
他作为警夜人,财产只有政府发的工资,算不上多。但是他是贵族的儿子,祖上有封地和遗产,遗产投资后每年还有年金和利息。他将祖产归还给了王室,供他自己支配的财富则全部捐赠给伦敦的一家医学基金会。此外还有他的个人物品,分别遗赠他的同事。比如他给r先生留了一把大马士革钢刀。给色诺芬留了一套福尔摩斯全集。
第二张纸上写的是他对异常案件调查科的种种安排。他推荐艾奇逊小姐继任首领之位,n先生担任辅佐。他还给每一位警夜人同事都写了几句建言,鼓励他们继续尽忠职守。
第三张纸上的文字比前两张都要短得多。只写了四行字。
致某人:
我恨你欺骗了我。
谢谢你的这个骗局。
如果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该有多好。
段非拙觉得自己应该哭一哭,但奇妙的是,他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
就好像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在z下坠的那一刻被北极的寒风冰封了似的。
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z其实已经不在乎他是个秘术师了。
他只是恨自己遭到了欺骗。恨自己从没被当作一个可以交心的对象。
但是,如果不是秘术师和警夜人天然的对立,段非拙又哪里愿意去欺骗z呢?
如果成为一个秘术师不用被追杀,不用被关进苏格兰场的地牢,而是向泰勒斯先生那样可以在岛上开开心心的生活,像默伦姐弟那样可以用自己的一技之长养活自己,他又怎么会向z隐瞒自己的身份呢?
他珍而重之地将信纸叠好,放回信封里。然后将那封信揣进怀里,放在紧贴胸口的位置。
那是z的遗书。他要把它带回伦敦。
隔壁的房间忽然传来奇怪的响声。
段非拙望向墙壁。隔壁是西蒙的舱室,西蒙已经死了,谁闹出的动静?
他养的那些动物朋友吗?
段非拙释放出五感触须,倾听隔壁的响动。
某种动物簌簌地爬上墙,钻进了天花板一角的通风口。接着又顺着通风管道,朝他这边移动。
段非拙紧张地握住石中剑,紧盯着自己这边的通风口。
一条黑色的蛇从格栅缝隙中蜿蜒而出,垂挂在半空中,嘶嘶地吐着信子。
好吧,现在段非拙知道藏在西蒙床底下的动物是什么了。
幻形叶对动物不起效,蛇的黄色眼睛专注地凝视着他。
然后对他摆了摆头,钻回通风口。
“它什么意思?”段非拙忍不住问。
“我想,”石中剑懒洋洋说,“它是希望你跟上它。”
段非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不确定那条蛇想干什么。也许蛇什么想法也没有,只是好奇地过来凑凑热闹。
过了一会儿,蛇又从通风口探出脑袋,对他“嘶嘶”几声。像是见他半天没反应,催促了他几句。
段非拙不会蛇佬腔,但以他所见,只能理解为蛇要带他去某个地方。
他用秘术拆掉通风口的格栅,把石中剑背在背上,再将机械义肢塞进腰带里。空行舰上的天花板很矮,他轻轻一跃就攀住了通风口边缘,爬进了管道之中。
管道很窄,只能容一个人匍匐前进。前方传来蛇鳞摩擦金属的响声。段非拙手脚并用朝前爬去。
蛇在管道中游走的速度比他快得多。每当蛇觉得他落后了,就会停下来等待一会儿。
段非拙跟着蛇转过一个又一个岔路,爬过一个又一个通风口。透过格栅,其下的情形一览无余。某一个房间中,船员们正呼呼大睡。另一个房间中,士兵们正在长官的督促下进行每天的锻炼。还有一个房间,十几名船员坐在板条箱上严肃地争论着什么。“舰长”“要个说法”之类的词飘进他的耳朵。
蛇带着他来到一条竖直的通风井。井壁上打着铁梯,蛇顺着梯子缓缓游了下去。段非拙闻到下面传来一股淡淡的臭味,他不可能闻错,那是尸臭。
他也顺着梯子爬了下去。蛇领着他一直爬到底层,又钻进一条横向的管道。这条管道极窄,他简直寸步难行,与其说是在爬行,不如说是在蠕动。石中剑总是撞到管道,嗷嗷叫唤个不停。
费了好一番功夫,管道终于到了尽头。前方不再是岔路口或死胡同,而是一扇格栅。段非拙爬到格栅前,用冲击波炸飞了它。
他就像挤牙膏一样把自己从管道中挤了出来。
四周漆黑一片,连一点儿光亮都没有。段非拙不得不用秘术创造了一个暂时的人造光源。这非常耗费能量,但他现在能量多得是。
他身处于空行舰的最底层,这儿像是专门放各种各样机械设备的设备房。机械运转的隆隆声碾过段非拙的耳膜。
蛇簌簌游走,段非拙跟上它。他们转到一台机器的背后,眼前赫然出现了三具卧倒在地的尸体。
最靠近段非拙的两个人他认识,是陪同上校划船去岛上的亲随士兵。两个人都已经死去多时了,其中一个人的眉心多了枚弹孔,另外一个人的后脑勺被轰掉了半个。
段非拙猜得不错,这两个侥幸苏醒的士兵回到空行舰后,并没有得到英雄的礼遇,而是第一时间被处决了。
第三具尸体背对着他,双手被牢牢绑缚在背后。
他走向尸体,轻触对方的肩膀,接着猛地缩回手。
这不是尸体,而是个活人。身体还是温热的,还在呼吸。
段非拙轻轻将这个人转过来,摆成平躺的姿势。
然后他目睹了一幕只有在噩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这个人没有脸。
除了嘴以外的五官不翼而飞,面部本该有凹凸起伏的地方全部只蒙着一层皮,就像一个还来不及雕刻出五官的人偶。
而他的那张嘴,也不是人类的嘴,更像是一种用来呼吸和进食的洞。
这个人穿着军服,肩章显示,他是一名上校。
整艘威灵顿号上只有一位上校。
他坠入了海中。
从那么高的地方落水,简直就像整个人拍在了冰面上一样。
若不是他对疼痛的感知很低,他的身体恐怕每一寸都在叫嚣着痛苦。
沉入水中之后,感觉就好多了。他对冷热的知觉也很不敏感,因此并不觉得这海水有多么刺骨。相反,海水温柔地包裹了他,淹没了他的身体,就像母亲从不拒绝自己的孩子,总会把他们拥入怀中。
水下漆黑一片,他什么也看不到。
他的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正在鼓动,一起一伏,就像心脏在跳动。
真奇怪,他明明已经没有心脏了。
在他下方很深很深的地方,另一种东西也随着他的“心跳”脉动了起来。
扑通。扑通。扑通。
频率合二为一,就像它们本为一体。
他朝下方那无尽的深渊望去。
深渊中,一只血色的眼睛徐徐睁开,迎上了他的目光。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无需任何语言或动作,仅仅是目光相接,他就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原来你体内也有以太结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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