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愤怒(二)(1 / 1)
周邈神色稍缓,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他侧过身去,双手背在身后,不再看江卿月。
他们的关系是显而易见的,无论是主仆,还是爱慕与被爱慕者,江卿月都是站得更高的那一个。
而世俗中的男子与女子,男子总是处在掌控的位置。
周邈习惯了掌控一切,唯有在江卿月面前,他是被掌控的那个,他的情绪因她起伏,而江卿月却可全然不受他的影响,她可以决定接受他或者抛弃他,而他只能选择爱她,在感情中他永远低她一等,这令他极度不安。
他要为她很多事,他要让她离不开他,如此才能勉强在她身边有一个位置。
可今日他看着她与另一个男子相对而坐,他忽而发觉,自己远不满足于当她忠心的仆从,他要全然地占有她,必须占有她!
“小姐喜欢仪表堂堂,谈吐不凡之人?”周邈忽而问。
江卿月摇头,“什么样的人我都不喜欢,这辈子也不会嫁人,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吧?”她一双美目中透着与她娇俏相貌全然不同的坚定和决然。
周邈感觉自己的心被捅了一刀,他反而笑了,“可女子不嫁人于世俗不容,老爷夫人不会同意,只会像今日一般,给你说合一个又一个男子,我不喜欢,我不喜欢看着小姐同他们见面。”
江卿月终于忍不住呵呵笑出来,笑声中带着嘲讽,仿佛在质问: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不高兴?
“我自己也不高兴啊,可有什么法子呢?”
“有法子的,只要小姐愿意,”他转过头,望着她,望定她。
“什么法子?”
“毁了小姐的名声,如此便没人敢来提亲了,虽然如此会有损江家女眷的女声,于小姐的两个堂妹说亲不利,可小姐本就不喜欢二房,她们说不说得上好亲事与小姐有什么干系呢?还有一个法子,便是小姐嫁给一个能帮助你,也能尊重你意愿的人。”
江卿月的目光渐渐冷下去,像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放冷了,最后甚至开始结冰,她后退了两步,眯着眼看他,仿佛今日才看清他的真面目,她讽刺地笑了,“你还想说,你要做这个毁了我名声的人,或者,你想娶我,是么?”
她的讽刺深深刺痛了他,这时他本该有眼色地不再说下去,可是他倔强地把自己的心掏出来递到她面前让她去刺,让她去戳。
他上前一步,逼近她,“此事自然得由我亲自来,别人都不行,名声有什么要紧?我会给小姐比名声更要紧的东西,从来一个人只要得到权力,荣登高位,便没人敢对她的名声置喙,当朝皇帝是逼宫而得的皇位,你看现在,无人敢提,史书上也无人敢写,所以……名声有什么要紧呢?”
江卿月再退一步,若说方才只是看清了他,这会儿她对眼前人简直恐惧,这人竟然敢说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而且,他竟有如此狼子野心!
周邈看清江卿月眼中的恐惧,他神情哀凉的,“小姐还是不同意?我以为小姐至少有一点心悦我了。”
“一丝一毫也没有!”
一句话便给他判了刑。
他倔强地,再做最后一搏,他大步上前,将她逼至墙角,将她圈在自己的范围内,他低头靠近她,想吻上去,然而始终怕亵渎了她,二人的呼吸纠缠着,他渐渐有些醉了。
江卿月胸口剧烈起伏,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她猛地推开他,故意嘲讽,“小安子,你果然没有父母教养,所以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我先前与温青伦那不过是小打小闹,真正名声被毁的女子你见过么?不敢出门,怕被人家的唾沫星子淹死,令家族蒙羞,家人也恨不能她死,这样的女子你见过么?你要让我成为她们?”
“是啊!我是没爹娘,我是没有爹娘教我!”周邈猛地抓住江卿月的腕子,紧紧捏着,眼眶泛红,“我在这世上的一切都是自己学来的,我学到最要紧的一件便是要将自己喜欢的东西牢牢抓在手里!”
“宁可毁灭也要抓在手里?”江卿月对上他满是戾气的目光。
“是!”他赌气似的道。
江卿月脸色立即阴沉下来,而后用了她此生最大的力气甩开他的手。
她握住自己被捏红的腕子,背过身去,语气从未有过的冷淡疏离,“从此我不必你帮我了,我欠你的二万两银子稍后便还给你,你也不必在我院里伺候了,回去伺候你的马吧!”江卿月说着,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被唯一爱的人厌恶,就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周邈的胸口像裂开了一般,发疼,是真正的疼。
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墙,然而即便如此也撑不住身子,他倒了下去,接着连面上也开始痉挛。
他脑子里全是方才失控的自己,那个令江卿月厌恶的自己,那个把她的腕子捏伤的自己。
所有加诸在江卿月身上的伤害,都一分不少地落在他身上,所有江卿月给的伤害,也一分不少地落在他身上,他这辈子没有这么痛苦过!
他浑浑噩噩地站起身,往前走,漫步目地走着,自己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儿,最后他抬头一看,竟是马棚,竟自己走回来了。
他不配伺候江卿月,只配伺候马!他知道的!
天上忽飘起了细雨,秋雨寒凉,渗透进衣裳里,冷得彻骨,然而他却毫无知觉,像个泥胎塑偶般立在马棚外。
有马奴见了他,嘲笑道:“不是去伺候大小姐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周邈一眼扫过去,那马奴神色僵住,立即闭紧了嘴,他毫不怀疑,此刻再多说一句,周邈定会拧下他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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