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2 / 2)
等进屋后,望着熟睡的男孩,他又觉得有些不放心,便让医师再去看看。
原本以为没什么事了,结果当天夜里,听到公子成马上要不行了的消息时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跟随武臣进屋,只见白天还好好的少年此时已经面色苍白,了无生息地躺在席子上,小小的身体被张良死死抱住。
他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老医师,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沉重的走向张良。
“先生,您……”
“我不该把他从翁婆身边带走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张良打断。
陈旻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位运筹帷幄的千古名臣这般脆弱的样子,不由停下脚步,推己及人,也觉得难受的不行。
公子成的碑是张良亲自写下的,只带了对方的一块玉佩,当是给他父母留个念想。
在办完这件事后,张良便病倒了。
人也不是铁打的,长时间的殚精竭虑,奔波劳苦,现在尘埃落定,怎么也要释放一场。
万幸的是,张良本身就习武,身体素质不错,病得也不算严重,但有句话叫“哀莫大于心死”,可能是因为公子成的死对他打击太大,如今张良明显有些封闭自己。整日在床上躺着,只靠些简单的食水过日。
陈旻原本想着照顾他几天,没料到陆铭给他送来个消息——项梁带着大军路过此地。
项梁这个名字,假如对历史一知半解的人估计只知道是项羽的舅舅。
不过陈旻此时站在这个时空却很清楚,他是除了陈胜外,全国反秦的最大势力。
身为楚国贵族,名将项燕之子,在各地都很有名气,不少人自恃身份不愿与陈胜等草根为伍转而去投奔他。
而此人本在楚地其他地方攻城略地,不远千里跑到这里,想必定然所图不小。
至于他图什么,陈旻也很清楚,这个地方,还值得人惦记的,也就只有蓟县。
他之前疯狂囤积粮食,各路人马也都看在眼里,所以蓟县虽然不大,但却是名副其实的粮仓。不仅如此,在各路商人的手中,蓟县这座城本身就是个消息中转站。
钱粮人都有,被惦记上也不奇怪。
陈旻之前也不是没有准备,但没料到来的人是项梁。
此时交通不便,他怎会如此清楚县里的重要性,以致不远千里跑过来呢?
陈旻叹了口气,他现在才意识到,光靠自己一个人制定计划,会产生多大的疏漏。
项梁啊……可不是普通的阿猫阿狗。
如今不走也不行了,他命武臣收拾东西,起身去与张良告别。
张良依旧躺在草席上,见陈旻来了,只略微抬了抬眼皮。
陈旻也不在意,只微微笑了笑,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将手中的托盘放到张良旁边。
“我这次来是与先生辞别的,这一路上与先生交谈,获益良多,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你是脑子坏了?就这样去跟项梁对上?你觉得有几成胜算?”此时张良突然开口。
陈旻也不奇怪,毕竟是张良,即使身陷囹圄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没有胜算也要去,蓟县算是我手里最后的筹码,如果这个都没了,我怕是今生都没办法亲手替我二哥报仇。”陈旻叹了口气,接着似乎想到什么,缓缓开口道:“当时我在蓟县有个女先生,家中是儒家贤人,每次上课都要给我讲写史书,用古人来告诫我一定要圣明。”
“儒家就是爱搞那一套,”张良不屑的别过头。
陈旻失笑,“我其实还挺爱听的,不过每次她讲的时候我都会想,周幽王为何要烽火戏诸侯?齐桓公晚年为何听信人?赵王迁为什么不好好治理国家,相信李牧?如果我是他们,一定会力挽狂澜,避免错误发生。”
“如今身在棋局,才发现你我皆棋子,这其中,又哪有那么多“一定”?”自嘲地摇摇头,陈旻继续道:“我承认,刚遇到先生落难,也曾带着几分挟恩图报的念头,如今方知身在乱世,无论老少妇孺,每个人都是无根浮萍。”
如果说陈胜的死他因没有亲眼所见尚且有些浑浑噩噩,那么公子成的死则让他彻底清醒。放到现代不过是小学的年纪,本该在父母的庇佑下无忧无虑的成长,结果就这样死了。
他陈旻,真的实在秦末。
一个“白骨如山鸟惊飞”的秦末。
而身为一个普通人,与各路英杰相比,他无论心智武功皆没有任何长处。他想扭转乾坤,是靠着自己半吊子的历史知识,还是连土豆都买不起的系统?
张良这般人才,即使没有他,也注定会光耀千古。如果强求,保不齐又会有什么差错。
起身拍了拍衣服,陈旻指着拿进来的托盘道:“这上面的果子,公子成之前说想让你尝尝,我找遍了苦县,也知找到这些,已经干了,但应该还能吃。”
“先生,保重了。”
说罢转身离去。
他走后半天,张良起身,怔怔的看着那几颗干枯的果实。
陆铭赞助的十金还有不少,陈旻托人买了两套皮甲,换好后与武臣牵着马打算离开。
突然,远处奔来一道身影,婉娘喘着粗气跑了跟前,“等等、等等我!”
陈旻不明所以,“你过来干嘛,之前不是给你留了些钱布了吗,如果有事,你可以去城里找陆铭。”
“不是,”婉娘犹犹豫豫道:“我肚子里,怀了王上的孩子,现在王上死了,我、我……”
陈旻这才反应过来,温和的笑了笑,看着眼前茫然的女子,“你觉得,我是想让你把孩子生下来,给我二哥留个后?”
婉娘没说话,看神情心中同意他说的。
“我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想法。”陈旻摇头,他好歹也是个自诩开明的现代人,什么留后,传宗接代,这些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况且这个时间段,也没有适合小孩生存的环境。
“你的身子是你自己的,旁人就算是我哥也做不了主,这孩子是保是留,全都由你决定。”
“那你之前怎么……”女人怯怯的望着他。
“那个啊,”陈旻叹气,“我是觉得我二哥如果听到这个消息,应该会很高兴。但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与你无关,那些钱够你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了,楚地近几年应该还算太平,如果真要换地方,尽量往东边走。”
婉娘咬着下唇,泫然欲泣,“我能跟着你们吗?”
“不行,这次我自己都没把握,”陈旻当然拒绝,如果不是真的甩不开,他连武臣都不想带,“这样吧,如果真的化险为夷,我会派人来接你。”
婉娘点头,目送二人离开。
……
蓟县,县令厅堂中,几个人聚在一起,气氛极为凝重。
“啪”主吏掾司马渠放下手中的酒水,面色阴沉道:“车辉,你到底还在等什么,如今项将军的兵马可快要到了,如果到时候你还不赶快开城门,将军日后怪罪下来,你可能替全蓟县百姓承担的起?”
三老车辉不慌不忙夹着食物,听到司马渠发难,冷笑一声,“承担?承担什么?难不成他项梁还敢屠城?好大的威风,始皇帝都没干成的事儿,他项梁干成了。”
“你!”司马渠听到车辉嘲讽自己敬爱的项将军,愤恨的直接拍案而起。
车辉瞪着眼睛也针锋相对。
“诶诶诶,都少说两句,少说两句。”此时一个矮胖的身影钻了出来,县丞罗舟出来充当和事佬,安抚双方。
“司马兄弟你看看,车兄这段时间为了蓟县恨不得整日住在县里,这么好的三老去哪儿找。还有车兄,司马老弟年轻气盛,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跟小孩儿一般计较。”
“小孩儿?”车辉冷笑,“只怕某些人人小心不小,山中无老虎,这猴子便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开始做起主来了!”
“我不过是会审时度势,也比某些老狗,给人看门看的脑子都糊涂了!”
“好哇,我这只老狗今天就替令君咬死你们这帮家贼!”
车辉直接掀开桌案,司马渠将手附在剑上。
“哎呦!!你们啊,就不能卖我罗某人个面子,老哥,这县衙可是令君的,你说你弄成这个样子,令君看到会开心吗?来人啊,快些将这儿扫了!”
半晌,一个容貌昳丽的妇人带着女婢收拾残局。
车辉显然气得不轻,拍着胸口痛心疾首道:“罗县丞,不是老朽顽固,但是这做人啊,做人得对得起良心,你凭良心讲,令君对我们怎么样?”
“令君……令君自然是极好的。”罗舟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在陈旻手下,虽说不能像之前那般随心所欲,但油水是真的丰厚,光是他儿子的家,就翻新了两次。
“是啊,令君年少有为,带着我们县里一同富了,现在他不过离开两个月,如今有人就要将蓟县送给旁人。你说,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话就不对了,蓟县如今粮食满仓,本就应该完成自己的使命,为反秦义士提供帮助,如今还有谁比项将军更有资格!”司马渠反驳,接着又补充道:“令君可是由他的亲大哥亲口承认下落不明,很可能被刺客所伤,车三老,你我皆是明眼人,现在“张楚”那边这么快就四分五裂,保不齐是里面出了叛徒,跟秦国刺客里应外合。现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若是还不想清楚,蓟县最后真落到叛徒手里,你这才是对不起令君。”
讲到这里,车辉不再反驳。而一边的罗舟也跟着怂恿,“是啊,车兄,你得想清楚,我看项梁将军出身高贵,算起来,与我们令君还沾亲带故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是不是。”
“你们、你们……”车辉其实没有被完全说服,但罗舟的倒戈让他明白大势已去,只能颓然的坐在地上。
一旁指挥清扫的冷盈不动声色的敛下眉眼,心中依然有了计量。
……
蓟州城外,项梁骑在马上,用近乎惊叹的目光看着眼前这座精致的小城。
其实也不怪他,整座城被陈旻扩张再翻新了一遍,用的还是草木灰水泥填缝,这种程度的工程在此时算是独一份。
就连对此不感冒的项羽都感叹,“想不到那小子还真有那么几手。”
项梁转身看向侄子,“羽儿,跟你说了几次了,不可小觑天下英雄,陈旻能在短短半年时间,把蓟县打理成这样,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有什么用,还不是两兄弟被人一把端了,”项羽掏掏耳朵,他相信的,只有自己的兵马。
项梁叹气,这孩子,什么时候吃次亏就好了。
旋即下马,只身上前对城门高喊道:“在下项梁,特来接管蓟县,还请车先生开门。”
车辉站在城墙上,无奈地看着下方意气风发的男人,只觉心中凄凉。看着左右皆翘首以盼的同僚,心中猛然生气怒火,不客气的回道:“你说接管,你凭什么?!”
猛然被顶了一句,项梁也不恼,继续温文尔雅道:“凭这蓟县是无主之地,凭我是项燕之子,日后去咸阳取那皇帝狗命的人。”
他语气虽平淡,但神情却霸气无比,周围人无不以尊崇的眼光望着他。
车辉任命般叹息了声,刚想开门。
突然,远处传来道清亮的笑声。
“谁说这蓟县是无主之地了?”
众人惊愕,只见一身穿劲装的少年骑在马上,缓缓走了过来。
“令君!”车辉激动的大喊,然后往后看去,却惊愕的发现少年身边竟然只有一个护卫武臣。
项梁上下打量遍陈旻,旋即笑了,“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陈令君,失敬失敬。”
陈旻也跟着回礼,如果忽略双方身后剑拔弩张的武臣项羽,二人堪称相敬如宾。
“令君好胆量,不过两个人,就敢来跟我等对峙。”客气完后,项梁直接开门见山。
陈旻摇头,“你该不会觉得,县里没有我的人吧?”
“你该不会觉得,县里没有我的人吧。”项梁回了句一模一样的。
陈旻笑了,好奇问道:“你的人有多少?”
项梁指着城墙,“不多,不过几千。”
陈旻叹气,“那我可比不过你,我只有几十人。”
“知道了还不滚开!”项梁身后的项羽拔剑怒道。
陈旻看了他一眼,本想跟西楚霸王问声好,结果却遭遇了凶狠的瞪视。
“大侄子可真不客气。”陈旻转头对项梁道。
“哎,怪我,没教好。”项梁深表同感。
不理会陷入狂暴的项羽,陈旻继续道:“你的人有几千,都在城墙上,我那几十人你猜在哪儿?”
项梁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此时城里突然冒起一股黑烟,接着有人大喊:“粮仓起火了!”
项梁震惊的看着陈旻,显然是被对方这股疯劲儿震惊到了。
陈旻摇头,还不算完。
紧接着,县里大量的百姓涌上街头,他们有的是被接收的流民,有的是之前受苦的底层。
他们不懂什么争霸政治,听说之前救苦救难的县令大人回来了,却被人堵在门外,纷纷涌上街头痛骂官吏。
罗舟被眼前一幕弄得焦头烂额,他知道这肯定有人煽动,于是让人将带头的抓起来。自己已经倒向项梁,那陈旻回来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结果衙役们却一脸为难道:“回县丞,那带头的……带头的……是您府上的两位公子。”
罗舟眼前一黑,完了,家被人偷了。
城外,项梁叹服的冲陈旻竖起大拇指。
“情非得已,望将军见谅。”陈旻拱手。
如今民心、粮草全都不在,拿下这小城也没什么必要,项梁叹气,只能退走。
不过项羽却不这么想,不顾他叔叔反对,直接指挥着身后的几百人前冲,直接抓住这小子就没那么多事了。
陈旻叹气,他这些计划最大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项梁要脸,肯定不会勉强,不过项羽就说不定了。
西楚霸王啊……希望城里的人能快些出来接应。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草丛中突然冒出几支飞箭。
半晌后,张良面无表情,带着几十个士兵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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