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第七十七章(1 / 2)

加入书签

剧城下了第一场雪。

        雪是入夜下的,  自空中飘飘洒洒,轻柔地落在了被人反复践踏过的枯草上,第一片、第二片刚刚贴近地面,  就被大地最后一点热气所融化,化为晶莹的泪珠,滑落进泥土里。

        待得清早士兵们起床时,掀开帘帐,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片晶莹而洁白的世界。

        但这些粗人无心欣赏,  后半夜的寒风已经令他们很不想下榻,现下扑面而来的冷意更令他们打起了哆嗦。

        这样的天气,不必说枯枝也好,枯草也好,  都被打湿了,可是天气这么冷,他们加倍需要弄点木柴回来了。

        毕竟火炉在这样的天气里,  不仅代表了温暖,还代表了清洁的水,干燥的衣物,以及不容易生锈的武器。

        于是一部分士兵便叽里咕噜地发出了一阵阵的牢骚,一边发牢骚,一边踩着冰冷潮湿的地面,  匆匆走出营寨,四处寻些枯枝回来。

        另一部分士兵在支锅造饭,  还有一部分士兵则匆匆忙忙地爬上了云梯车,  按照郭先生的吩咐,  将这些入夜前检查过的攻城器械再仔细照看一遍。

        但郭图没有这样的心思,  他匆匆忙忙地走向了中军帐。

        袁谭昨夜饮了些酒,  还未起身。

        片刻之后,两名美貌的婢女小心地进了后帐,很快后帐中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先生清早前来,”袁谭的脸上带着遮掩不住的困倦,“必有要事。”

        “大公子,两日前,陆廉于马陵山下大破曹操,徐州之危解矣!大公子知否!”

        袁谭脸上的困倦一瞬间消失了,他招招手,婢女立刻为他递上了一杯热蜜水。

        待喝过半杯蜜水之后,这位青年统帅的思绪已经静了下来。

        “如何破的?”

        “听闻是以全军为饵,诱曹操入彀,曹操征战多年,原本也是极警觉之人……”

        他不作声地听完之后,若有所思,“这么说陆廉自己也损失颇重。”

        郭图一瞬间便变了脸色。

        “大公子,不可心存侥幸啊。”

        “我以逸待劳,等她来便是,如何称得上侥幸?”袁谭疑惑道,“曹公兵力三万有余,陆廉纵胜他,必定也是大伤元气,刘备被困孤城月余,如何能为其后援?这般疲敝至极的兵马,我为何要惧她?”

        郭图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位大公子已经听出他的画外音,知道这位老师想劝他写信向父亲借兵。

        但这事儿有点麻烦。

        它并不麻烦在说服袁绍向南扩张这件事上,实际上,现在袁绍已经掌握了青州以北的全部土地,他早晚是要向南扩张的,大公子这一役,不过是为其马前卒耳,就算是急切攻不下剧城,报与父亲,请求增兵,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但观大公子神色,郭图心中便了然,袁谭的心病是越来越深了。

        他嫉恨他的幼弟,无时无刻不想将他踩在脚下,想要令父亲知道,他才是独一无二的继承人,因此这位袁氏的大公子生出了极其自傲与极其自卑的心。

        因为自傲,他相信自己必能将北海攻下,因此即使剧城久围不下也不愿写信向父亲请求援兵;

        因为自卑,他做任何事都不希望=借助父亲的力量,哪怕有一点点可能被父亲拿出来放在秤上称一称的行为,亦或者被世人议论他能有今日,不过是倚靠父亲的威名与军队,袁谭都会避之不及。

        但他们已经是二度来打北海了,剧城城墙高厚不说,守城的器械又备得很足,别的不说,就那个守城的巨弩,他们便有些吃不消。

        陆陆续续攻了十几日的城后,袁谭终于确定一时打不下来,转为围困。

        但围困是要同城外不断赶来的援军作战的,他们或许能击退东海琅琊的援军,难道当真能击退休整之后的徐州军吗?

        要是再有第三回,就真的要变成天下人的笑谈了。

        郭图叹了一口气。

        “大公子,刘备久困城中,兵士疲惫,陆廉损兵折将,士气不振,这都是真的,但徐州并非只有这两支军队,能援青州啊!”

        袁谭猛地抬起头盯着他。

        “不是说泰山寇那边……”

        “泰山寇轻狡反复,之前以金帛贿之,臧霸全看在刘备被围,形势不明上,才会按兵不动,纵如此,他亦派昌豨领私兵部曲而去!现下刘备之围一解,臧霸怎会舍近从远呢?若东海与琅琊援兵齐出,战事势必胶着不下,待得月余之后,陆廉休整兵马再来之时,又当如何?大公子三思!”

        这位大公子脸上最后一丝倦意也消失了。

        “我明白了,”他说道,“我立刻写信给父亲。”

        大公子匆匆忙忙写家信的时候,趁着清晨十分,冀州军尚未准备出战,剧城的城门也短暂地被放下来了。

        军营不能将城围个水泄不通,但骑兵可以,他们分了几班,日夜在外游走,若是见到有人想要进出城,立刻便以□□射杀。

        经过上一次被匈奴人背叛之后,这次袁谭选的骑兵是地道的冀州骑兵,忠心耿耿,断然不会再出什么差错。

        这次也算不上是差错,主要还是这个进城的斥候骑术确实十分了得。

        这人一路北上时,带了三匹马,因此接近剧城时,身边还有一匹体力尚足的快马,他换了马,趁着清晨靠近剧城之后,冀州骑兵立刻便察觉到了,想要将他射杀,但这人骑马跑得飞快,左躲右闪,就是不肯承这一群骑兵的情,断然不愿下马领死。就这么带着一群骑兵在城外跑了一圈,险象环生时,城上终于忙忙地寻了校尉来,拍板决定将城门打开,放他进来。

        这人下了马时,两条罗圈腿抖了一抖,竟然又直起来了。

        “我是刘豹!自徐州出,正为我父刘使君送信而来!”他大喊一声,“我要见田将军!”

        ……刘使君今年也就三十六七岁,再看看这个瘦瘦小小的汉子,年龄比刘使君只大不小,这父子关系是怎么论的?

        但田豫已经自城墙上走下来了,他见了这位刘备家的公子,便大吃一惊:

        “狐鹿姑!”

        刘使君的匈奴公子很是自然地行了一礼,“在下刘豹,久慕大汉天威,田将军休叫差了。须知我父见我容仪机鉴,有文武长才,又赤胆忠心……”

        大清早的,田豫听了这半文不白,任何一个汉人学子都讲不出来的奇怪玩意儿,额头便一跳跳的疼。

        “好,好,刘,刘兄,”他耐心地听完,客客气气地问道,“你如何来了剧城?徐州战势如何?”

        “好极了!”

        一说到这个话题,狐鹿姑也立刻卸下了一板一眼背诵课文的包袱,大声地说起了这数日间,马陵山之战的来龙去脉。

        他并未亲见,但溃兵之势,下邳城头也能远远地察觉出来。

        这位十分狡猾的匈奴人在围城前并未进城,而是一直在远处游荡,数次差点被曹操的虎豹骑所杀时,便连忙逃去了东海。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