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第二百一十八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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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嗖嗖的,  虽然没下雪,天上的云却越聚越多。

        太阳忽明忽暗,营地里的影子也跟着忽明忽暗起来,有人不解地抬起头望一望天空,  看那渐渐厚重起来的黑云,  叹一口气。

        帐篷里是见不到这样沉重景象的,  因为帐帘严丝合缝地放下,  窗口的帘子也被盖上,除了高处有一面小窗防炭毒之外,这座帐篷可以称得上密不透风,  因此更加见不到阳光,  白昼亦如傍晚般昏暗。

        在这样的帐篷里做活是需要点灯的,但卞夫人很珍惜灯油,  几个妇人围在一起也只点起一盏灯,脚下放着炭盆,就这样默默地缝缝补补。

        曹丕就是在这时候来到门外的。

        他很恭敬,请帐内的婢女通报后,站在寒风里等了许久,  直到里面窸窸窣窣的裙摆曳地之声渐渐远去,似是进了后帐,婢女又出来为他卷起帘子后,  他才低着头,  小步趋行到母亲身边。

        “父亲令儿子来此报信,  ”曹丕跪在地上,  端端正正地行了礼之后才开口,“已有使者往陆廉帐中拜谒,也带上了阿母为五郎与陆将军准备的礼物。”

        长相柔美的卞夫人放下了手中的活计,  轻轻点了点头。

        “既如此,我便放心了。”

        她的声音很柔和,回应也很简短,按照礼数,曹丕应当行过礼后便退出母亲与庶母们居住的这座帐篷。

        但这位聪慧的少年并未如此,而是继续保持着回话的姿态,恭谦地等待他的母亲再说点什么。

        卞夫人察觉到了,春山一般的眉轻轻皱了一下,“我儿还有话要说?”

        曹丕的脸上果然露出了不安。

        “阿母……”

        “嗯?”

        “儿子曾劝说过阿母,阿母亦应了儿子的请求,”曹丕说道,“陆廉有那样的名声,如何会为难一个稚童呢?儿子不明阿母此举之意。”

        卞夫人脸上那宁静而祥和的微笑消失了,但她没有发怒,也没有高声驳斥,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是妇人家,思虑不周,忧心太过,也是寻常事,”她最后仍然只是这样轻轻地说道,“你父亲也会谅解我的。”

        ……这话有点不讲理,但作为儿子,曹丕没有办法再反驳,只好行礼告退。

        当两旁的婢女掀开帘帐,外面冰冷的阳光一瞬间洒了进来,将曹丕向外走去的身影抻得又细又长,像一根尖钉般猛然刺了卞夫人一下。

        她在那一瞬间一定是眼圈儿红了。

        她生育了几个儿子,也是曹操现今妻妾中地位最高的,可以勉强称一句正室,但在她这些日子的噩梦里,始终浮现着另一个女人的脸。

        那位夫人品行正直,待她虽不亲厚,但也从不为难她。那是这里真正的女主人,尽管没有自己的儿子,但另一位妾室死得很早,所生的孩子就被她视如己出,细心抚养长大。

        那孩子生得俊秀,品行宽厚,又有才华韬略,是一等一的好儿郎,所有的弟弟都敬爱这位兄长,所有的长辈都觉得曹家的基业就该由他继承。

        然后宛城一战,什么都变了。

        卞夫人永远记得那一天,她记得丁夫人那张几乎发狂的脸。

        “他为了你,连自己的马都献了出来!你竟然不救他!”她尖叫道,“你竟然不救他!”

        她还记得夫君身上那件绛红暗纹曲裾被丁夫人死死揪住,用力向外拽,像是要将他的心肝拽出来看一看!

        “他已死了!”夫君的声音很低,又很清晰,“我如何去救!”

        “你休瞒我!张绣不是遣使——”

        “啪!”

        丁夫人捂着脸,趴在地上,像一只受了伤的母兽般发出低沉又绝望的哭声。

        而她的夫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脸上的神情很克制,像是一个不屑与歇斯底里的妻子纠缠的丈夫,匆匆地离开了。

        躲在壁衣后屏息凝神的卞夫人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他察觉到。

        但她莫名觉得,就算他察觉了,也不会有一句话,一件事会有所改变。

        那颗心终究是没有被揪出来看一看,看看它是不是金石一般坚硬又冰冷。

        卞夫人就那样怔怔地坐在那里,直到其他妾室从冰冷而没有灯火的后帐转回来,继续围在她身边闲聊缝补,她也终于拿起了夫君的长袍。

        她的耳畔仍有丁夫人那一日的哭声。

        她的内心仍有自己的哭声。

        有曹老板的使者来了,吓煞一干人等。

        来的还是个老熟人,见面就笑眯眯地行礼,陆悬鱼见了一般使者通常笨嘴拙舌,说不出什么话来,唯独见了这位相貌颇清秀,笑容也很讨喜的青年文士,硬是脑子都不用转就应酬起来。

        “竟然是郭奉孝!”她惊呼了一声,“你还没死!”

        郭嘉脸上一点讶异都没有,他的笑容甚至更灿烂了,“嘉自离将军后,时时记挂将军对在下之照拂,未能亲往将军帐下致谢,不敢仓促就死。”

        “那你现在来了,”她说,“是来道谢的吧?”

        郭嘉点点头,陆悬鱼大喜,正准备不讲武德地喊人给他拖出去,郭嘉却挥挥手,让身后捧着匣子的侍从上前一步。

        “在下今日来此,是为我主致谢的。”

        ……她挠挠头,很想说一句他家主公差不多也是这个待遇。

        但匣子已经捧到她面前,使者打开一条缝,里面立刻有幽香传出,好似这冰天雪地的时节,曹操送来了一匣子鲜花。

        当她打开那只匣子,将罩袍取出来时,无数朵细嫩洁白的小花立刻盛开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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